劉今墨心中暗道,這胖老頭方纔拍開壇封的手法,像極了江湖上聞風喪膽的“無影掌”,震碎封蠟,飛起壇蓋,而壇的水酒波紋不興,其力已臻化境,自己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的。想起半月之前與無名庵白髮老尼過招,那老尼的掌法與這胖老頭的如出一轍,可要留心了,自己畢竟與那老尼有過節,誰知道他們之間有何淵源呢。
劉今墨站起來,走到酒櫃前看了看,架子上擺放的無非是些陳年茅臺、杏花村汾酒、竹葉青以及各省的一些知名品牌酒而已,這些酒在京城時早就已經嚐遍,毫不足爲奇。
劉今墨看罷輕輕的搖了搖頭。
胖老頭看在了眼裡,不由得抓耳撓腮起來,臉上紅一會兒白一會兒,幾次彷彿下決心但是又放棄了。
最後,胖老頭終於下了決心,一把拽住劉今墨的手,誠懇的說道:“還有一罈酒,若你能說出它的年份,我便啓封與你痛飲,如何?”
劉今墨笑笑,跟隨著胖老頭下了吊腳樓。
吊腳樓下面是一個地窖,下來木梯後,胖老頭劃著了火柴,點燃了牆上的一盞油燈。
這是一間不大的地窖,四周零散著擺了一些雜。
胖老頭上前掀開牆角的一堆幹茅草,下面出來一隻大酒罈,約有兩尺多高,也是那種深褐的土壇。
土壇上約有墨跡,燈昏暗,開始時,劉今墨並沒有多加留意,後來無意間一瞥之下,心中頓時大吃一驚。
那墨跡是“野拂”兩個字……
胖老頭毫沒有注意到劉今墨詫異的神,以手指輕輕的彈了彈酒罈壁,其音異常的沉悶。
“夜涼吹簫武陵月,路暗迷人龍蝦花。野拂不知人換世,酒闌無奈客思家。罷了……”胖老頭不捨的著壇壁,神似乎十分痛苦。
“若是您老人家於心不忍開壇,就不必啓封了,反正此酒年份當有三百年。”劉今墨出言試探道,清軍1644年關,李自潰敗,野拂也就是其後幾年在天門山寺出家,至今三百餘年。
“啊……先生竟一眼看出這明代的佳釀,今日有幸得遇高人,來,且與你開壇痛飲。”胖老頭一掌拍下,掌風震碎了封蠟,蓋未開,已有酒香溢出。
“竟然是蒸餾酒!”劉今墨驚呼道。
胖老頭鼻子嗅嗅,說道:“果然是燒酒,確是醇香無比呢。”只見他雙手一合,輕輕將酒罈夾起,同劉今墨出了地窖,回到了吊腳樓上。
蒸餾酒始創於元代,李時珍在《本草綱目》中寫道:燒酒非古法也,自元時始創。其法用濃酒和糟,蒸令汽上,用承取滴,即火酒也。
桌子上擺上了兩隻瓷大碗,胖老頭輕輕拎起酒罈將其倒滿,頓時醇香四溢,在的折下,空氣中看得見冉冉上升的酒氣,如金線般。
劉今墨低頭細看,碗中的酒金黃,嗅之肺頓覺異香侵五腑六臟,渾上下的孔爲之一震。
劉今墨深深呼吸了幾口,緩緩道來:“《博志》記載,‘昔有三人冒霧晨行,一人飲酒,一人飽食,一人空腹。空腹者死,飽食者病,飲酒者健。此酒勢辟惡,勝於他之故也。’難怪古人曰:酒乃百藥之長。”
胖老頭急切的著劉今墨,說道:“先生您看這是什麼酒呢?”
劉今墨沉著,最後說道:“此酒之曲香古樸,似出自西南地泥窖,天下其它地方無此曲種,”他輕啜含酒於舌,品味良久,方纔徐徐嚥下說道,“此酒之味絕非一種穀所發酵所致,乃是高粱、大米、糯米、小麥、玉米合酵而,取長補短,積雜醇,真乃酒之中庸啊。‘不偏之謂中,不易之謂庸。中者,天下之爭道,庸者,天下之訂立。’口甘洌綿甜,齒頰留香,回味無窮,當是明代的‘雜糧酒’。”
胖老頭聽罷恍然大悟道:“原來就是四川的五糧啊!”
劉今墨微笑道:“正是。”
“來,讓我們幹了這三百年前的雜糧酒。”胖老頭高興之極,總算解了多年之,不免說走了。
劉今墨陪同著一口乾完了,心下已然明瞭,野拂所藏之酒,原來是爲李自所留的酒,看來這胖老頭與野拂寶藏一定有著莫大的干係。
胖老頭又將酒斟滿,景仰道:“先生對酒如此這般有研究,不知何得來這許多見識?”
劉今墨說道:“我師父原是清宮大侍衛,一直在瀛臺陪伴緒皇帝,故遍嘗天下酒,閒暇時說與我聽,所以略知一二。”
“哦,原來如此,先生如何稱呼,先師尊姓大名?”胖老頭恭敬的問道。
“在下青田劉今墨,先師梅一影。”劉今墨答道。
“梅一影!”胖老頭臉大變。
劉今墨見之心中一凜,平靜的說道:“不錯,你認識我師父?”
胖老頭急切的說道:“你師父現在何?”然後又自語道,“不會了,他若活著,已經超過120歲了。”
劉今墨默默的看著他,一隻手悄悄的擡起,護住了懷中的沈才華。
胖老頭眼中突然溼潤了,長吁了一口氣,幽幽說道:“他是我的妻兄,我是他的妹夫。”
劉今墨一愣,回想起今日老婆婆從杜仲樹上縱躍下來的姿勢,當時就到眼,確實是與師父的一樣,梅家的獨門輕功。
“老婆婆姓梅?”劉今墨問道。
“梅小影,出自凰城梅姓世家,清末家道中落,兄妹二人相依爲命,後來爲躲避仇家,梅一影北上京城,聽說宮當了侍衛,但後來就沒有了音訊。妹妹梅小影避難天門山遇難,後來屢經周折做了我的夫人。”胖老頭敘述道。
“原來你們與我師父是一家人,敢問您老尊姓大名?”劉今墨放下心來。
“老夫降祖,本地黑苗,世居天門山,人稱天門老祖,一生酷收藏中原漢地酒,平生自命酒癡,今天見到今墨老弟,方覺慚愧之極呀。”天門老祖笑道。
劉今墨向天門老祖講述了師父梅一影的遭遇,馮玉祥的西北軍將清朝皇帝溥儀出紫城後,梅一影流落江湖,因其自覺閹人恥辱,所以只悄悄潛回凰城一次,夜裡殺了仇家滿門後,多年浪跡江浙一帶,後居浙東雁山,收了劉今墨爲徒,傾囊相授,十年後病故,算下來已有三十多年了。
“原來如此,難怪小影多年來一直打聽不到哥哥的下落,唉,可憐的小影。”老祖黯然道。
劉今墨心中尋思著,野拂寶藏的事,老祖肯定不會對外人說的,況且與自己也無關,寒生是爲湘西老叟而來,這位天門山老祖世居此地,不會不知道鬼谷湘西老叟的。
“老祖,你知道鬼谷湘西老叟麼?”劉今墨問道。
“你知道天門山老叟?”老祖疑的眼神。
劉今墨一聽有戲,忙問道:“寒生兄弟又要事求見湘西老叟,如何可見湘西老叟?”
老祖搖了搖頭,說道:“湘西老叟已經幾十年不見任何外人了。”
“那湘西老叟幾十年之間什麼人?”劉今墨詫異道。
“這……”老祖吞吞吐吐,似有難言之。
“湘西老叟究竟是什麼人?”劉今墨追問道。
“苗疆的黑巫師。”老祖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