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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小商人》 10. 掐燈花

前廳圍了不人人,最後還是管事來給這些鐵傢伙蓋上了一層厚帆布,囑咐幾個伙計晚上值夜守著,打發其他人散了。

寇沛剛搬了機出來,被謝璟拉住的時候滿臉的興未散,不等謝璟問就說道:“哎,你知道這回省府那位爺來咱們這,是打算幹什麼的嗎?”

謝璟道:“買機?”

寇沛看了左右,低聲興道:“我聽說,是要建廠——”

謝璟愣了下,“什麼廠?”

“嗨,還能是什麼,酒廠! ”

謝璟左思右想也沒從以前的記憶裡挖出一星半點建酒廠的事,他並不記得九爺在黑河一帶大興土木,要說有什麼廠子,也是在青河縣才對。他記得白明禹那時候被九爺調過來做事,因為他要祭拜寇姥姥,也跟著一同來了一趟,那是他最後一次回來這裡。

寇沛還沉浸在做一番大事的激裡,拽著謝璟道:“你說咱們是第一批過來的人,聽跟在大邊的人說,這廠子建廠要一百多號人呢,到時候咱們是不是也能混個小管事噹噹?”

還未答話,就聽到前頭有人高聲喊道:“謝璟!”

謝璟先抬頭,寇沛反應慢些,被謝璟撞了手臂一下這才反應過來,連聲應是,小跑過去了。

謝璟回去一夜沒睡好,晚上幾次翻起來站在窗邊去看,總疑心聽到馬蹄聲,以為是九爺一行人回來了。

隔天等了一日,也沒見九爺他們回來,謝璟忍不住問:“大爺他們,怎麼還沒回來,會不會出什麼事兒了?”

白明禹懶洋洋往裡拋花生米,一顆顆接著吃,一邊嚼一邊道:“怎麼會,我大哥手邊帶著好手呢!”

“好手?”

“是啊,去年招進來的護院,有十來個人吧,手可好了!”白明禹說著給謝璟來了一套招式,得意極了,“你瞧,護院師傅教我的,厲不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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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璟:“……”

謝璟覺得自己就能揍趴下白明禹倆。

白二以前還有幾分本事,怎麼年時這麼不穩重?看起來像是被寵在福窩裡長大的一樣,他簡直要不認識這個人了。

沒幾日,建酒廠的事兒傳得越來越真切,聽說是幾十萬銀元的大買賣,幾乎是整個黑河商號的人都激了。

惟獨謝璟沒什麼反應,依舊跟在白明禹邊抄書寫字,只傍晚的時候跑去做兩盞冰燈。

反復幾天,謝璟眼底帶了青

白明禹自己不學習,只當他寫字辛苦了,趁著這兩日大哥不在的時候騎馬跑出去玩了一圈,還給留在房間裡的小陪讀帶了些好吃的,一腦塞到謝璟懷裡,得意道:“給你吃!”

謝璟接過來放在一旁,低頭又抄寫去了。

白明禹道:“今兒又抄什麼了,喲,怎麼還畫上了?”

“管事給的地圖,不是這幾天都在說要辦酒廠,總要知道酒廠的位置。”謝璟專門跟管事要的,為的就是防範萬一,只這麼糊弄白明禹。

白明禹看他畫了一會圖紙,覺得沒趣,跑到前院去看機,沒一會惹得管事大呼小但又不敢只管這位二爺,只一聲聲求他。

這天夜裡,謝璟再起來的時候,終於看到九爺一行人回來,瞧見那輛悉的馬車謝璟心里松了口氣,一直等院里安靜之後,他才重新回到床鋪上,只覺得幾日心頭沉沉著的什麼卸了力道,倦意睏意湧上來。

年人正在長,最容易嗜睡,謝璟累極裹著厚棉袍蜷在床鋪上睡了。

大約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他夢到好多年前的事。

那是他重返青河縣的時候。

他是跟著九爺一起回來的,外頭都傳九爺疼他,是專門為了他趕回來的,但謝璟知道,九爺回來還為了見另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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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璟祭拜了寇姥姥,帶著一香火味兒回到住,站在門口卻不敢進去了。

夏日炎熱,雕花木門敞開著,只有一扇竹簾垂放到地上,隨著一小風吹得絞穗子晃。

竹簾勉強隔開形,卻不隔音。

門裡摔茶碗的聲響聽得一清二楚,謝璟第一次見九爺發這麼大火,坐在那呵斥道:“再敢胡說一句,小心挨板子!”

彼時已做了大掌櫃的白明禹梗著脖子跪在那,依舊是年時的脾氣:“爺,您要打我就認,我爹以前就老請家法,打我板子,今兒正好您打我一頓,權當替我爹教我一場了。”

九爺那邊低聲說了幾句,白明禹這混不吝的小霸王又道:“我不認他們,以前我爹在我喊他們叔叔伯伯,可真出事兒了,他們呢?全都盯著我家最後這點錢,如今誰都知道我跟在您邊出息了,有本事了,又想認我回來?門都沒有!”

“你總歸是青河縣白家的人。”

“打從今兒起就不是了!”

白明禹說著給主座上的人磕了一個響頭,悶聲道:“我不認他們,我只認您一個!九爺你非讓我認祖歸宗,那我就認你當爹… …”

九爺被他氣笑了,謝璟站在門外也沒忍住,腳步晃了一下就到了竹簾。

白明禹猛地回頭看過來,竹簾晃,卻是沒看清他的臉。

……

謝璟醒來,瞇著眼睛抬手蓋在額頭上,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白明禹的父兄早逝,是被九爺收養在邊,因此對九爺忠心不二,那麼白家老爺和大爺……會不會是在這個時候出的事?

謝璟額頭上沁出一層細冷汗,想通關鍵,猛地坐起來。

過去種種他已經記不太清了,總有些事忘,因此過於小心,反而著了相。他這兩日留在白明禹邊也有盯著黑河商號裡其他人的想法,白家大邊的人拿了那麼多**,他心裡先對大爺白明哲起了疑心,但現在想想,如果大爺自己也不知道這事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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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璟坐不住,起來去前院找人,他懷裡還揣著那一枚**瑟槍**,想辦法避開大爺,去找九爺講,哪怕只把東西給他,讓他留神也好。

前院,九爺的車馬不在,打聽一圈,只說九爺帶著一個德國工程師一大早又出去了。

前院只有大爺白明哲,他匆匆代了商號裡今日要周轉貨的事項,正一邊咬著一張薄餅一邊灌茶水,看起來得狠了,但神特別好,掌,特別有乾勁兒。

謝璟略微猶豫一下,上前兩步,想跟大爺搭話。

他還未走近,就被白明哲旁的護院攔住了,那人呵斥道:“哪房的?來前院做什麼!”

謝璟道:“小邊做事的,有些事想跟大爺講。”

護院看他一眼,道:“去右邊角門那車隊等著,大爺一會又要出門,就給你兩句話的時間,沒那麼多功夫跟你多說啊。”

謝璟被攔著過不去,答應了一聲就過去候著了。

但在角門那等了一會,左右不見人來,不多時聽到一陣車馬聲從前頭走了,剛抬頭想去看,忽然就被一隻手勒住領猛地一力摜到紅磚牆上!

謝璟冷不丁被發難,咳了一聲,還未說話就又被人扼住了脖子,那人力氣大,幾乎把他提起來:“你就是寇沛?!”

謝璟抬眼看向對方,出乎意料,對方是個三十來歲的漢子,並不高大,看起來老實像是常見的鄉下人,若不是他如今才十三歲個頭算不上高也不會被一把提起來,但能單手拎著人的,這漢子力氣也不小。謝璟看著對方,覺得這人模樣憨厚,但一雙眼睛卻細,並不像是一個完全的人,他斟酌著啞聲道:“是。”

男人手上力氣鬆了些,但依舊拎著他領,看了謝璟一陣忽然問:“半月前你幫大爺抬箱子,砸了一隻,可還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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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璟已從寇沛那裡問清事始末,這會揣著明白裝糊塗,支支吾吾道:“不,不能吧,我平時也沒過那麼貴重的東西,而且是你們讓我搬的,還說給我兩塊大洋……”

對方扯了他領,眼神帶了警告:“你瞧見了是不是?要不然怎麼知道是貴重東西!”

謝璟故意瞪大了眼睛道:“你想怎麼樣?大不了我不說出去就是了,不過就是倒賣些碎銅,我又不是沒見過,大哥,不如,不如你也帶我賺一筆吧?我上還有幾塊銀元,也能一起的。”

黑河商號里人多,角門也不能久留,風的人輕輕吹了口哨。

那人盯著謝璟看了一陣,見他一副迫不及待想要夥分錢的蠢樣,手上慢慢鬆了他領口,咧笑道:“你說的是,不過也不能白分你錢,正好這有幾箱子燒酒,你幫我搬到車上去。”

“寇沛”擼起袖子去搬燒酒去了,只是手腳苯,穿著不合厚重的棉布袍子先拌了一腳,把那一箱燒酒重重磕在了馬車貨箱裡一下,貨箱裡等著的人極不耐煩,抬手用鞭子了他一下:“蠢貨,看清楚再放!”

也不知道是不是趕巧,“寇沛手,那一鞭子剛好落在厚棉袍上,人沒傷到半點。

矮個男人一直盯著眼前的年,等到風的人小跑過來,正是之前在青河縣點了“寇沛”名字盤問的那個絡腮鬍子。

絡腮鬍低聲道:“大哥,我問過了,這人就是寇沛,您瞧怎麼辦?”

“老三見過了?”

“沒,三哥在酒廠那邊盯著,還未回來,但是我問了一圈,是寇沛沒錯。”

矮個男人又問:“東西都齊了?”

“齊了,這邊離著坊市太近,白天不好讓兄弟們都進來,畢竟還有些兵守著,就等著'掐燈花'(天黑)了。”絡腮鬍子帶了一,“沒想到白家大爺和二爺都在這裡,等接了這倆'財神'就能過個年,也不枉費咱們兄弟在青河縣辛苦埋伏一年!”

“帶上寇沛,前頭樹林裡讓他'睡一覺'(擊斃),不可節外生枝!”

“是!”

絡腮鬍子聽令,帶著邊幾個護院好手很快就走上前去,他這邊正想拿人,就聽到馬車上等著的一個弟兄嗷嗷著蹦下來,跟著一簇火苗就從他後跟著竄出,燒了那人的裳,也燒著了馬車篷蓋!

從車上蹦下來的護院什麼也顧不得,被燒得直在地上雪裡來回打滾。

拉車的馬驚,一抬蹄子“咴咴”嘶鳴!它這一不得了,車廂裡幾箱燒酒哐啷幾下撞了個稀碎,也不知引燃了什麼,火苗忽地一下躥天高!厚實的帆布篷上頭刷了一層防水油,這會兒燒出了黑煙,帶著難聞的氣味直衝半空。站在火圈中央的男孩手腳利落,從懷裡掏了一把**出來,二話不說先挑斷了馬車上的繩子,一邊扯住就近的馬翻上去,一邊高喊:“黑河白家商號,走水了!走水了——!!”

喊聲和燒焦的氣味驚了不人,好些學徒外套都是現披上的,小跑過來。

事發突然,一系列的事兒也不過是眨眼的功夫就發生,別說一旁的矮個男人沒反應過來,就連上前準備拿人的絡腮鬍子都錯愕不急,完全沒有想到會有這麼一出,但對方已經騎馬衝了出去,從側門躥出一路高喊“黑河白家商號走水”,他們想過火堆去追也晚了!

人群越聚越多,不人提著水桶趕來。

絡腮鬍要還追,矮個男人臉發青,低聲呵斥道:“回來!”

“可是大哥,那個寇沛……”

“還管什麼寇沛,先走!”

謝璟彎腰伏低子,勒著韁繩讓.下馬兒跑得快些,繞著整個黑河小城喊了一圈,這里人,但白天開市的時候總是人多些,還有不兵在,他裳被燒糊了一塊,很是狼狽,加上馬尾那裡也被火苗燎得糊了半邊,這麼跑一圈,很快不人都開始往白家商號那邊去了。

謝璟腳步未停,辨認出酒廠方向,策馬疾奔。

他剛才在馬車車廂裡看得清清楚楚,燒酒瓶裡裝的不止是酒,還有煤油!

那些人本不是想中飽私囊的,而是下山**的麻匪——這一切就說得通了,他認識白明禹的時候,只知道他本人就是大掌櫃,從未聽他提起過父兄,像是一匹孤狼,除了九爺,誰都不信。

九爺左會在冬天冷的時候疼,傷口猙獰,找了兩次西洋大夫,府里人只說是陳年舊疾,從未有人說出原因。

……

謝璟個子小,死命勒著韁繩整個人伏在馬背上趕路,幾乎是抱著馬脖子在跑,風吹得他臉上生疼,可此刻他什麼都覺不出來了,心臟一聲聲跳得飛快,只恨不得上翅膀快一點,再快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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