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新的一年,諸般事務都有了進展,雖然緩慢卻是實實在在地往著瑤芳樂見的方向發展。正月裡,瑤芳的興致便十分之好,還與彭家姐妹約了看花燈。湘州府自然要比寧鄉縣熱鬧,彭娘子慣疼兒的,允了們在此小住,直到燈節結束再回家去。
姐妹倆分別由賀家姐妹接待,分別住在了姐妹倆的屋子裡。麗芳與彭敏相談甚歡,兩人都喜歡逍遙生的話本子,坐臥手不釋卷,說的都是逍遙生和話本的主角崔生。瑤芳與彭毓看似同齡,裡卻相差甚遠,多是瑤芳哄著彭毓玩兒。
彭毓大約是還未到竇初開的年紀,對這些個話本的興趣並不大,只纏著瑤芳問湘州城有什麼好玩的鋪子。瑤芳也不得經常出門,知道的鋪子有限,且正月裡鋪子都不開門,思前想後,便稟了韓燕娘,若正月裡有年酒吃,韓燕娘可否攜們姐妹同往?
韓燕娘念初到寧鄉時彭娘子的善意,想彭敏與麗芳一般大的年紀,也到了要說人家的年紀了,由帶出來面兒,也是不錯的。兩個大些的姑娘過了年都十三了,是時候開始尋找婆家了。外放就這麼一條不好,周圍極有知知底的人家,又有諸多的限制,譬如不好與本地士紳聯姻一類。麗芳還好些,賀敬文的職要高一些,能接到的人也多。彭知縣職低些,爲彭敏擇婿就要略難。
韓燕娘使人送了信問了彭娘子,彭娘子求之不得,又託人捎了一匣子首飾過來給彭敏妝飾。麗芳與彭敏私下說話,不免拿打趣。彭敏的臉脹得微紅:“你好不厚道,又來說我,別忘了,憲太太可是你娘,要擇婿,也是先看你來。”
麗芳也紅了臉:“我不要嫁了,就守著我家的書鋪子。”
彭敏聽了,反問道:“焉知我就不要守著我家呢?”
兩人越說越稚,最後也不知道說到哪裡去了,麗芳忽然就說到了崔生:“除非有崔生這般聰明俊秀的人,否則便不嫁了。”彭敏也是一臉嚮往之:“不知哪裡能得這樣的人,允文允武。”
大抵的心裡,總有那麼一個人,樣樣出,卻總是神出鬼沒,到們的兒長了,們也未必能遇著這樣的年。
一人膽小,兩人膽大,兩個小湊到了一起,越說越起勁兒。彭敏道:“逍遙生既投了書稿到你家,何不問問他是什麼樣人,可曾見過這樣一個崔生?”麗芳沒好氣地道:“你道我沒想過麼?我潛人去問,他那小廝可嚴,過年時,我想給他些年貨,催他早些稿,他跑到山上看和尚去了!和尚有甚好看?!有甚好看?”說得彭敏也義憤了起來:“大男人看甚和尚?要看也看尼姑的!呃……”
兩人討伐了一回逍遙生,轉頭又贊他文筆極佳。彭敏道:“他看完和尚總是要回來的,這一回,可要你家掌櫃了盯住了,弄明白他家住哪裡纔好。”想了一想,又低問麗芳,可否喚衙役去詢問?衙役們對街面總是的。
麗芳道:“你還不知道我爹麼?我要真了手腳,怕是娘都攔不住他要打我了。”彭敏道:“可惜是在湘州府,要是在寧鄉就好了,有我娘在,我爹纔不敢我一手指頭哩。”
兩人相顧惋惜的時候,卻不知道,瑤芳已經悄悄地說服張先生,準備用衙役去那逍遙生的底細去了。
瑤芳因見這兩人一說逍遙生就來勁兒,越想越不安,悄悄去問張先生,可否讓衙役去查一查這個逍遙生究竟是何人。張先生大爲困:“爲何要刨問底?難道會是楚王的軍師不?”
瑤芳苦笑道:“他委實是有才華,我恐閨閣越陷越深,早早將人找出來,早早置爲佳。”
張先生背上一寒,盯著問道:“小娘子要如何‘置’一個書生?可是懷璧其罪了。”
這話說得怪異,瑤芳解釋道:“先生誤會了,天化日、朗朗乾坤,我還能勒死了他不?不過是打一開頭將這苗頭掐了,免得日後生出事端來。阿姐到了議婚的年紀了,眼下的勢,說門好親事本就艱難,若再生枝節,豈不要將人愁死?看看那是個什麼人,實在不行,找個醜八怪冒充吧!”
張先生笑道:“如此倒也使得。若是個年書生,前程似錦呢?”
瑤芳道:“我又不是爹孃,能做得了這個主!不過娘倒是開明,只要人品不壞,多半會令阿姐如願。阿姐連人也不曾見過,也未必就是真的認定了這個逍遙生不可,不過是年紀小,沒見過什麼男子,又見了這合胃口的書,難免心生遐思。至於我,不過是防患於未然。”
張先生道:“小娘子忙得很,連我也不得閒啦。只是衙役們也班休假去了,真要清底細,也須得到二月了。”
瑤芳道:“一個月還等得起。正月裡也忙呢,我看簡氏娘子人是不錯的,先生看千戶父子如何?”
張先生正要品評,一個小廝飛奔過來:“先生,老爺氣沖沖地過來了。”
這可是稀奇!賀敬文本就好作“寵辱不驚”、“高深莫測”的,凡事儘量不在臉上——雖然總是事與願違。然而對張先生卻是禮敬有加的,這樣帶著怒氣過來,可是見。瑤芳因年紀漸長,與韓燕娘愈發親厚,賀敬文政務又頗忙,反不如更小一點的時候與賀敬文親近。自己父親也不用迴避,瑤芳也想再就近看看他如何事。
賀敬文大步流星到了張先生書房,一看瑤芳也在,勉強笑道:“正月裡還這般好學?”
瑤芳笑道:“家學淵源麼~”
賀敬文輕鬆一笑,笑得瑤芳骨悚然,這臉變得也忒快了!正想著,賀敬文又然作:“小姑娘家都曉得要讀書,大男人卻不肯求功名!真是沒出息!”
瑤芳生怕他說的是自己哥哥,雖然照理俊哥不會這般,爲了保險起見,還是試探地問道:“哪個不求上進的又惹爹生氣了?”說著,捧了自己還沒有喝的茶遞給了賀敬文。
賀敬文灌了半碗茶,怒道:“還能是誰?不就是趙琪那個棒槌麼?!”
他倒說別人是棒槌了。
張先生奇道:“他依舊不肯應今年的春闈?可是有什麼難言之?”
賀敬文拍桌道:“他父母又亡,且出了孝期,還有什麼舍不下、不能走的理由?宗耀宗、忠臣盡職、齊家治國平天下,難道不該是我輩之所求麼?多人想去考這一場還求不得哩!他倒好!說什麼‘一舉人足矣’!md!氣死我了!”
都口了,果然是很生氣。不是說俊哥就好,瑤芳輕快地勸道:“那是他年紀小,不懂事兒,長大就懂了。”
賀敬文愕然:“這話好像有道理,怎麼你說出來就這麼奇怪了呢?他過了年就十八了,是你兩倍大……切!比我兒長九歲,還不如我兒徹!還要去看和尚!說和尚好看!和尚有甚好看?!有甚好看?!虧我還想把麗芳許給他!”
【噗——】瑤芳心裡噴了老大一口茶,【和尚好看和尚好看和尚好看……】這話真是耳啊!等等!什麼“把麗芳許給他”?
小學生不聲,張老先生笑得拍桌打凳。賀敬文一臉的莫名其妙:“先生笑什麼?”張先生擺手道:“忽然想到一些事,怕是……待老朽證實之後,再說與東翁聽。不確鑿的事,老配是不會胡說出來誑人的。這逍遙生之事,還是要看機緣的。倒是姜千戶那裡要還席,東翁可否攜老朽一觀?”
賀敬文道:“先生看中這姜千戶了?”
“非也非也,老朽長這般年紀,還不曾過這等人家,瞧個新鮮。”
賀敬文答允了:“他亦好文,見了先生必是欣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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瑤芳深一腳淺一腳地回房,心裡猶覺不可思議:這可也太巧了吧?!心裡已信了八、九分,這逍遙生就是趙琪,這般奇怪的人,滿湘州府也難尋第二個出來了。可這麻煩也來了,趙琪這般作派,爹肯定是不喜歡的,可逍遙還供著書坊的稿子呢,麗芳還喜歡看他的話本呢!這死書生膽子倒是大,居然還敢把書稿投到自家書坊裡來!
彭毓托腮,看了良久,才小心地出手指來了一下:“瑤芳,瑤芳,想什麼呢?”
瑤芳心裡一驚,面上卻作無事狀:“我剛聽了消息,明日姜千戶家還席,阿毓同去吧?”
彭毓兩眼彎彎,一點頭:“嗯。我好容易在城裡住幾天,自然要各看看的。姜千戶可是知府大人說的那個一兒也不魯的武人?”
瑤芳道:“正是。他家裡人都是極好的,呃,只有一個,他家公子有些頑皮。”彭毓手抱了一下腦袋:“就是好揪人頭髮的那個淘氣鬼麼?你姐姐給我姐姐說過的。”瑤芳道:“他今年都要八歲啦,不合與我們一玩耍的,別理他就是了。他那個年紀的小男孩子,就是會淘氣。”彭毓笑嘻嘻地道:“那是他年紀小,像我們這樣年紀大些的,就不淘氣了。”
瑤芳:……你也不過比他大一歲而已。“反正自己小心就是,他孃親倒是個和氣的人兒。”彭毓道:“那我到時候就跟著你們。”
因這個事兒,彭毓又絮絮問了好些個姜千戶家的事,譬如姜千戶家與楚王家的親戚遠近一類。瑤芳一一解答了。彭毓嘆氣道:“瑤芳你真好,我家裡人就沒這個耐同我講話。”瑤芳開解道:“怎麼會?許是他們也不大明白裡頭的事兒呢,畢竟他們與姜千戶也不很。”
彭毓想了一想,又歡喜道:“你說是。阿姐如今整日說那逍遙生,話本子都翻爛了,還抱著傻笑。那話本是好看,可也沒好看到那個份兒上呀。”
瑤芳心道,你是不懂的,懷,不到那個年紀不懂,過了那個年紀也會變淡。你是那不懂的,我是那早忘了的。
不一時,何媽媽又過來了,奉了韓燕孃的命令,督促兩人定好做客要穿的裳,又催二人晚上早睡,第二日好往姜千戶家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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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千戶也在湘州城裡置宅安頓家眷,住卻是昔日李千戶被罰沒的產業。李千戶在這宅子上下了不的功夫,卻不大合姜正清家使用的。李千戶姬妾不,兒也是一堆,房屋裡隔斷夾牆便多,院子套院子的,其緻小巧比文家還講究。
簡氏因兒子淘氣,有一回鑽進個夾道里沒了影兒,將急得渾是汗,回來就命將這些多餘的東西都拆了——反正家人口。
本地駐軍又與文不同,似賀敬文這等文,在一地任職過六年,就要調任了,駐軍卻是長駐於此,多有安家在此的。簡氏算好了,就兩個兒子,與丈夫不錯,興許還會再生養一、兩個孩子——再多,就無法保證孩子能得到良好的教育、分到足夠的家產、嫁妝了——如此,這許多小院子就可以拆而合併。最終除了主屋,便只有兩邊各兩個寬闊的大院,院子足夠弟兄倆在裡面折騰了。
瑤芳等人都是頭一回踏進這裡,一進來就覺得與外面不同。幾個小姑娘彼此使眼:武人家宅與我等家裡真是不同,這裡還真是開闊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