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婆子便高聲“店家”,又討茶水喝。後面吵鬧之聲更響,又有推搡,不多時,見後面被趕出幾個人來。賀瑤芳一看,便有些個不忍心,原來,這一行人,不但有男有,有主有僕,還有個小男孩子,約七八歲的樣子,穿一青布襖,一張清俊的小臉兒脹得通紅。
羅老夫人也略擡擡眼,看完便吃一驚——這家子男主人雖然年輕,然而看起來卻很有些個斯文氣,並不像是騙子。又想讀書人遇到難,不由了惻之心。一個眼下去,宋平拿半串錢,便從小二口裡套出了話來。
小二口齒伶俐,還會說點子帶口音的話,連綠萼都聽明白了:這家子說是岳父在京中做,兒在父親未發跡前嫁在家鄉,聽聞母親病重不起,便要去探。婿也是厚道,攜妻兒上京去。不想到了此地,被混混兒盯上了,不知怎地了他們的金銀細。
店家還要說:“我店堂裡的字兒,你還讀書人呢,看不懂麼?自家財,自家看好!出門兒打聽打聽我宋三兒,哪是什麼人都能混賴的?”
這男主人約三十來歲,一派斯文,臉都氣白了:“我謝某人也是有功名的秀才,豈容你誣賴?”
賀敬文聽到“秀才”,便不得不管上一管,湊上前便要言:“他欠你房錢飯錢麼?欠多?”
謝秀才道:“我並不欠他什麼。”
宋三兒已經說了:“他這一大家子,又要報追討,又要誣我,已白住了三天啦!共計二兩銀子!”
謝秀才不會爭執,反是一個僕役模樣的人爭言道:“你不如去搶!我家娘子一支簪子不是拿給你抵了麼?”
賀敬文懶待管這些,命宋平拿了二十兩銀子來,都與這謝秀才:“相逢即是有緣,兄臺何必與這些人爲阿堵爭執?”謝秀才還不肯要。羅老安人發話了:“這位小娘子,勸你相公收下罷,誰都有著急的時候兒。”
那秀才娘子三十上下,一藍綢襖兒,頭上只餘兩銀簪子。上前含淚道:“聽您的口音,也不是本地人,可是要北上?要去往何?待我尋著了父親,拿銀子還您。”
羅老安人道:“我們也是要上京的,已僱了船,明日便走。這些盤費你們便收下罷。”
謝家娘子再三問賀家名姓並落腳,好還錢。羅老安人順口說了,這娘子才接了錢,說:“奴家父親也在京中爲,現做著兵部侍郎的就是了。這錢我必的。”
羅老安人心下詫異,爲何侍郎之會如此落魄?又不好問,只說:“你們今日換一家店住罷,明日啓程,早早去投奔令尊纔是。”說完,命會賬,也不看燈,待往船上去。
才起,只見那個小男孩子輕步上前,對賀敬文深深一揖,口裡道:“援手之恩,必不相忘。”
賀敬文自覺辦了一件大好事,順順脣上兩撇新蓄的髭鬚:“好好。”
賀瑤芳心裡翻了他一個大白眼,再看那小男孩子,正抿了脣,將他們一一看過呢。兩人目一,又分開了。賀瑤芳心裡好笑:這小東西,還害。全然忘了,現在還沒這小東西的年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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