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分水之後祁高就得到了消息,這回卻是啞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他是覺得自己佔著個天時地利人和，穩坐釣魚臺，怎麼著也能耗死池修之。等第一天分完了水，他還坐等著縣令來給他通風報信呢,沒想到池修之把縣令們給留到郡衙裡吃個工作餐順便開會去了,消息還是他家僕役一層層往上通報上來的。

池修之多狠吶！一上手就讓李二郎簽字畫押了,還在大庭廣衆之下,證人太多,連翻供都沒辦法翻,本就不是刑求也不是迫。池修之還手握朝廷律令，完全合理合法。換個人，祁高完全可能說是池修之“酷烈”。可人家上頭有人！你這邊小報告剛打上去,那邊皇帝已經說，這件事我知道了，不是這個樣子的。

祁高把自己關在書房裡想了半天，還是咽不下這口氣，氣得晚飯都沒吃。掌燈的時候，祁耜親自過來請他去吃飯。祁高怒道：“我哪裡還吃得下去？！池家小兒都做了什麼你知道嗎？百年之前，百年之前，可惜現在是百年之後！”

祁耜自己就做郡守，也遇到過類似的事，不過他出比較好，也比較識趣，總的來說與轄地人民相愉快。遇上池修之這樣的貨，真是讓他也想吐三升。本來吧，他是來給他娘祝笀來的，老人家活一年一年了，寧可請假也要在這個時候盡孝。他向老天爺保證，雖然他爹有給池修之下馬威的意思，但是池修之來的當天，真是他孃的生日！千真萬確，本就是巧了，郡上的人都要抱一抱祁氏的大，沾一沾祁氏的世家氣，統統跑去祝笀了，怪得了誰呢？

要是池修之早點登門拜訪，也就沒有那麼多的事了。老爺子的品級在那裡擺著呢，分明比他高啊！你個小輩，尊老一點有什麼不好？非要扛上！

聽到池修之括了他的田，祁耜的心都在滴！腦子裡不由浮現出去年進京的時候，池修之就那麼坐在新君旁邊的樣子來了。如今又說出百年之前的話來，明顯的是下了決心的，這個刺兒頭不好惹！私怨永遠比公事更難妥協。祁耜飛快地作出了判斷，希能夠勸說父親退一步海闊天空。你退了，說不定還能有點下場，扛上去，就沒有然後了。

祁高是咽不下這口氣的：“此時一讓，我祁氏臉面掃地矣！”

祁耜對於池修之這一手也是毫無應對之策：“這小子才這麼點兒年紀，他怎麼就能這麼損呢？”歷來括，都是能夠得到中央支持的，別看朝上許多人家的田比祁氏的都多，但是隻要一提括，他們還是會支持的。要是有這樣的好辦法，我……我也不敢用啊！沒錯，祁府君知道了也不敢用，因爲他是世家出，哪怕是個小世家。不比池修之，基本上就是兒一條，一人吃飽全家不的那一種，想通過他親戚搞掉他都不可能。

他那個彪悍的媳婦兒兒就不是個會拖後的存在，池修之想幹啥就幹啥，想殺人他老婆給他毀，想放火他老婆給他滅跡，想砍人他老婆幫他磨刀，全方位的。他那個岳父，你要是能搞掉鄭靖業，還愁幹不掉池修之嗎？

祁耜只好聲細氣地跟他爹擺事實講道理：“以往那些人，或是能力有限，或是朝中無人，又或是不夠剛強，池修之三者兼備，阿爹且忍這一時罷。似他這樣的人，不過是下來一圈混個資歷而已，鄭相公兩子，不就是這樣麼？”

祁高捶著桌子道：“忍要忍到何時？刀都架在脖子上了，還要我忍？”

“阿爹難道會有其他的辦法？這位府君自從來了之後就沒閒著，如今都在傳著府君與夫人恤小民的話呢。再說，”頓了一頓，“府君手裡有賬，京中戶部也存著田畝戶籍本冊，李二郎這些傻子，還簽字畫押了。他還公然說，那是咱們家的田，幸而池修之沒有咬住這一點不放，否則形只會更壞。”

貪污的曬手錶，被包養曬乾爹，還拍照留念、被人截圖轉發，你不傻x誰傻x？

祁高怒道：“他不籤，池修之就敢不給水！”我的田喲！“池修之這小子太壞了！居然不事先說一聲，就這麼把人給蒙了！”

祁耜忽然心中一：“若是接下來都不籤，鬧將起來……”世家裡，人品低下完全沒下限的人也不在數。都說掐人掐得最兇殘的一定是人，同理，最瞭解員弱點，踩員踩得最兇殘的，也是僚。當的最怕什麼？轄區出惡**件，出一次事，前途不說全毀，也要耽誤至十年。

祁高認爲池修之更沒下限：“晚了！他估計是早想到了，今天這才突然發難，有這兩個村子做榜樣，只怕後來者趨之若鶩啊！我說他怎麼好心蠲了雜稅呢，現在人人都說他的好，沒人願意附和著與他鬧！最可恨是他娘子，一個人，四跑什麼？呆在京裡就好麼！”

這老頭兒開始不講理了，一想起那個“韓國夫人品級很高，過來看你媳婦兒，你們全家都得彎腰”他都氣得要斷氣了。這死丫頭只要在這裡一天，就是個巨無霸，你就不能衝老公揮拳頭。要不是這麼大的陣仗過來，池修之到了衙門的頭一天就該歇菜了！從頭到尾，池修之所倚者，難道不是權勢麼？

祁耜默，這個外掛開得確實逆天。

父子二人都忘了，他們所倚的難道不也是權勢麼？

祁耜道：“阿爹可有良策？”

“我先寫封信到京裡探探口風。”祁高算是老資格了，朝中諸公，許多都是他的後輩。

當年鄭靖業剛京的時候品級還不算高，祁高已經是九卿之一了，而且還是老資格九卿。鄭靖業彼時是個大齡青年，小模樣長得神，也會做人、也會做事，很多人都喜歡他。當時魏靜淵那個討厭鬼還在臺上，仇恨拉得妥妥的，大家都覺得鄭靖業真是個好人，祁高也似模似樣地讚歎過一回：“惜乎不生於旺族，仕途再難進益啊！”

然後，然後祁高就退休了；再然後，再然後鄭靖業混著混著就當宰相了，沒兩年，又首相了。

祁高寫信，祁耜幫他磨墨，見自家爹老眼昏花，燈火又不太給力，忙吩咐：“多點兩枝蠟燭！”

蠟燭點上，祁高還是看不太清，恨恨地把筆一扔。祁耜解圍道：“阿爹，時候不早了，阿孃還在等您開飯呢。寫信的事兒也不急在一時半會兒，天都黑了，這會兒就是寫好了，也送不出去呢。不妨再看兩日，若兩日後池修之還是這樣幹，阿爹就有更多可寫的了。誰家的田也不見吶，真要讓他了氣候……”就是蔣進賢，他也得怕！就是鄭靖業，他手上也不乾淨。祁耜暗示他爹善用誇張的修辭手法，盡地推理，拖更多的人下水。

祁高深沉地點頭：“你說的是！不能讓他壞了規矩。”此時他們還不知道，池修之採取了區別對待的策略。除了他們家，針對其他世家的括只是維持在一個既讓你痛又不至於狠下心來作對的手平線上。

————————————————————————————————————————

被祁氏父子狠狠批鬥過的鄭琰也沒閒著，池修之帶了七個縣令回來，在前衙吃工作餐，鄭琰一個人吃飯無聊，匆匆吃完之後就在後衙搞謀詭計。不對，是搞宣傳統戰工作。

阿慶很歡快地彙報道：“娘子，一共花下去三貫帶六百個錢，都教會他們說了。”

早在一開始，鄭琰就很重視輿論宣傳工作，務求把自家的名聲弄得好一點再好一點。只要池修之有什麼舉，鄭琰就花錢代他宣傳，自己做什麼好事兒，也要宣傳得全郡都知道纔好。一把銅錢，就能讓在傳八卦的人改爲府君刷聲。還有一些人，就是不給錢，他們也樂於傳播各種消息，這筆錢都省了。阿慶更多的時候是抓一把錢，買點兒小零，邀請八婆們一起磕著瓜子聽泄部消息。

鄭琰指使手下婢、僕役四找人宣傳，當然也沒付五，著意宣傳“府君是個好”、“夫人是個好人”、“府君與夫人做事都是爲了大家，看某某本來日子過得不好的，但是府君及時分發了種子耕牛，讓他家能種上地，一家免於捱”、“看府君免了雜稅，真是個好人”、“府君又蠲了幾項力役”、“夫人召來被放歸的宮談話啦，還給了要出嫁的張家大娘兩匹緞子當嫁妝哩”、“府君……”、“夫人……”。

前一階段已收取了效，全郡百姓都覺得這新府君和夫人真是好人！這最新一撥三貫六百錢是爲了配合池修之現在的分水、括之舉，付的是宣傳“府君爲大家分水，照著做，大家的田都能澆好”、“府君括出田來分給百姓”、“府君減賦之後，解救百姓來啦，編戶齊民的稅很比當世家戶劃算得多了”、“府君會一直爲大家作主”、“府君正在搶修水渠爲大夥兒謀福利呢！”

全方位、多角度、深層次地進行宣傳，而且還與時俱進，這邊池氏夫婦做了什麼，下一刻外面就開始廣播。

也許的天裡的八卦因子比男要多得多，阿慶辦這事兒辦得極其帶勁兒，連阿崔們幾個得了閒也想去幫一把，忙得熱火朝天。忙著忙著，就來自幹五了——都是些確實得到了實惠的人，春耕完了，田裡的事輕鬆了下來，遇上了討論，不免也要誇一下給大家帶來幸福生活的好人。

鄭琰點頭道：“以後幾天，都要讓他們知道郎君爲百姓做了些什麼事兒，可不能讓百姓們被惡人矇蔽了去！”

阿慶認真地點頭：“娘子放心！今天平固有這樣的話，明天鄰縣也就有了。我特特在走村串巷的貨郎那裡放了話了，必不能讓惡人壞了郎君爲國爲民辦的好事。”

“……”最後半句話麼怎麼聽起來像反諷呢？“這幾天，那幾個縣令就住在前衙了，你們小心著點兒。你們不要靠近，也不要讓他們四走！去前面看看，郎君要是閒了下來，讓他過來。”

阿崔掩口道：“郎君什麼時候不過來尋娘子呢？”

鄭琰嗔怒地瞪了一眼，阿崔也不害怕，笑著去前面探聽了。

鄭琰瞇著眼睛想，這幾天配合池修之的括分田分水宣傳，過兩天就要改一下宣傳方向了。主打“這麼好的府君，誰跟他作對，就是要讓大家日子不好過，一定不能上當”、“括出了祁家的田，祁高一定不會喜歡了這麼多免費勞力，了這麼多保護費，會搞破壞的”、“要是壞人破壞了水渠沒水澆田，一家老小吃什麼呀～”、“壞人會挑唆械鬥的，到時候府君一爲難，一被調走，大家的徭役就又要增加，嗚嗚，好命苦”。

思想政治工作是黨的一切工作的生命線！應試教育就是好，課文背得一點，哪怕你穿越架空了，歷史知識用不上，這些絕對能用得上！所有討厭馬哲鄧論概的同學們，千萬要牢記：背會了這個，有用！頂了大用了！

鄭琰還在琢磨，下面要加給自家侄子啊、李敬農啊、朱震啊、張亮啊這些人洗腦再洗腦。過一陣兒招來的新幫手，也要加洗腦！

宣傳工作都安排妥了，鄭琰比較擔心的是池修之的個人狀況。沒有意外地，池修之那句“此地百年之前，皆是我池家田園”傳了鄭琰的耳朵裡，聽起來分外心疼。知道池修之自強，可是再堅強的人，此此景，也要有些慨吧？他不用人開導，也需要人陪一下，知道他不是一個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