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靖業的辦法很簡單，放朱家。

當時鄭靖業就想到了，既然李嘉是金吾衛，就不能讓事態擴展，看好朱家，別讓他們報仇。這種事其實常見的，有家人或死或傷在另人手裡了，親屬把仇人殺了，判刑都能減兩等。如果你爹被人殺了，基本上到府備個案，只要證據確鑿，國家允許你自己去來個同態復仇神馬的。

李嘉被撤職，當然不會留一個好攤子給頂替的人，監視朱家的人手理所當然地撤了。然而他又是京兆，治下出了案子也不好辦，就派了新的人手去盯著。

鄭靖業的意思，給他們提供便利：“收好剛纔那張條子，以後有大用。該什麼時候拿出來，你到時候就知道了。”

李嘉同樣沒二話：“晚生這就去準備。”

“不急，喝完酒再走，”鄭靖業這會兒倒平靜了，“今天的酒管夠！”

沒過幾天，朱家大哥就聽到監視的倆人在私語：“咱們守在這裡半點兒油水沒有，還看個什麼看吶？這家人也可憐，何必再爲難？”

“不過是防著生事的意思。咱們府君就是因爲衛王與韋相公的事兒丟了金吾衛的，必要小心著點兒。依我看，再兩天，事平了下來，咱們也就回了。京城這麼大，咱們人手，哪能總盯著這樣的人家看呢？”

兩人又八卦了許多其他報，比如“衛王世子現在與世子妃又好得像一個人了。”比如“這家的兒被關起來了，聽說給烙了個麻子。”比如“世子與世子妃都被足。”

然後說“有個宰相爹真好。”云云。最後又用羨慕的口氣八卦起宰相府的風來了，住在哪個坊、第幾條街第幾座宅子裡，門口有什麼標記。“那天看韋相公騎馬宮門，端得風采照人。”

“你與我同是賤役，怎麼得見人家相公？”

“那天我得了假，跟了一路呢，韋相公從來都是從坊裡左拐，過三個坊，再右拐，過金明橋，上了朱雀大街……”報告韋知勉行走路線，“一路的人都在看，什麼時候我能有他那樣威風就好了。”

又過兩天，對朱家的監控撤銷了，朱家老爹也因爲兒被待，宰相、衛王臉上不好看丟了，還被當賊來防死了。朱大哥記起默背的資料，抄了把長刀，他就守樁待兔，等韋知勉路過的時候砍人了。宰相家裡的護衛嚴了，但是誰都知道，這只是面子上的事兒，事實上本沒啥危險。王府護衛衝擊相府，本就是場鬧劇。

所以韋知勉只帶了幾個僕役，因邀了範大餘到他家飲宴，兩夥並作一夥，也就是一行十人，騎馬緩行。牽馬的是清俊小廝，押班的是穩重老僕，真正壯僕不過四、五人。

朱大哥搞的還是突然襲擊，手中又有兇，撲上來把範大餘從馬上砍了下來，在衆人愣神的功夫（從來沒人襲擊過宰相，要不然也不會只帶這幾個護衛了），連數刀，把範大餘了個篩子。

消息傳來，鄭靖業驚呆了，雖然他更恨範大餘。可是——我要幹掉的不是範大餘，是韋知勉啊！給範大餘的坑我都挖好了，功夫白費了啊！鄭靖業想掀桌。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鄭靖業問李嘉。

李嘉也很苦：“我不知道啊，他怎麼就奔範大餘去了呢？”

“先不管這個了，你收拾善後了麼？”

“這個相公只管放心。”

李嘉還是比較靠譜的。鄭靖業道：“此案已驚了聖上，我也是躲不過的，不得要多問問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我去面聖，順便，問問金吾衛，我兒娶新婦，鬧事的遊俠兒到他手裡怎麼沒有下文了！”

此時李嘉已經完全知道金吾衛的條子該什麼時候拿出來了，表示自己很明白，回去揣條子。

鄭靖業早朝的時候在皇帝面前義憤填膺：“真是駭人聽聞！堂堂宰相竟在京中大道遇刺亡！不懲不足以安民心！”然後是告狀，當面問金吾衛，“那日小兒迎親，道上有刺客，還是京兆拿的人，你從京兆那裡接了人，半個月了，還沒給我個說法，竟要如何？”

人都被滅口了，還能如何啊？李嘉火速呈上了金吾衛寫的條子：“臣在金吾的時候，是派人盯著朱家的，臣去後，就不知道金吾衛是怎麼做的了。後來臣在京兆上，也派人看了一陣兒。直到鄭琬婚宴，抓了幾個賊，當時金吾衛有言，京城的事，不令下管了，還說，臣是親民，有家長裡短、吵鵝鬥告到臣的案頭上，臣再發籤拿人不遲。從此京中治安事，悉歸金吾衛。臣不得把看朱家的人手撤了回來。”

金吾衛大怒：“你信口雌黃！我當時都沒見到你的面！”

李嘉也不分辯，只管請罪，什麼對不起皇帝的厚，也對不起與鄭相這麼些年同朝爲的誼、試圖破壞他兒子婚禮的人就這麼沒有被繩之以法。鄭靖業還說李嘉可憐：“本是你做不得主的事，怪你何用？”

有親筆寫的條子在，李嘉就是當場坑你，皇帝也信了。皇帝信了，這事兒就結了！皇帝又覺得李嘉實在倒黴，連著躺了兩回槍。

下面就是審案、扯皮、藉機生事拍黑磚、爲空出來的職位打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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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死的是宰相，還涉及到另一位宰相，鄭靖業這位首相不得不被皇帝欽點領銜主審，陪審的有葉廣學、蔣進賢，三法司的主都了陪客。

朱大哥招供得爽快，鄭靖業也知道了事的經過。

下班後，韋知勉邀範大餘到他家喝屋兩杯，範大餘正琢磨著怎麼擴大政治勢力呢，欣然前往。兩人騎馬，韋知勉的腰帶扣鬆了，反正也快到家了，就解下腰帶沒系。範大餘倒是打扮得齊整，被朱大哥一刀斃命。

葉廣學就奇了怪了：“你捅的是範大餘啊。”

朱大哥一驚：“啥？我要捅的是韋知勉啊！誰他養出個兇殘的賤人兒來？你休要胡說！”

衆人：“……”

衙役反應快喝道：“不得對葉相公無禮！”手把他腦袋按到地上。

天雷！

大家合議，這貨胡說八道！韋知勉是個圓臉、範大餘是個長臉，除了別，沒什麼相像的地方好不好？

用刑！公開的刑法，是不允許有不人道的刑出現的，過堂就是打板子，什麼滿清十大酷刑是不允許使用的，會被史參的。當然，如果史當看不見，那另說。

二十板子下去，朱大哥堅持原供詞。

皇帝拿到了供詞也是無語：“審！細細地審！”今天能捅宰相，明天就能捅皇帝了。

第二天，鄭靖業又去審，這回改他發問了：“你怎麼知道你捅的是韋知勉？”

朱大哥道：“回葉相……”

衙役又搶臺詞：“瞎了你的狗眼，這位是鄭相公！”

最後朱大哥道：“我真的是捅的韋知勉，他帶著金玉腰帶呢。”萬惡的封建社會，不同等級佩不同的東西。韋知勉腰帶壞了，範大餘帶著腰帶。

鄭靖業被氣樂了，又打了朱大哥二十板子，合著你只認腰帶就砍一宰相啊？要是當時我也在場，你是不是也要奔我來了啊？

最後經過反覆“敲打”又往別取證，鄭靖業終於鬧明白了，這位兄臺本記不住人的臉，這年代還沒有人人別個識別牌的嗜好，他認人就靠服佩飾。韋知勉腰帶鬆了，恐著服而無腰帶被史參個有失，乾脆就了服，換了件服。

臉盲傷不起呀！範大餘白白替韋知勉擋了一回災。

等案子真相大白，時間已經到了四月末了。

案理清楚，結論下得倒是快，主要是皇帝不樂意聽太子系維護金吾衛了。

金吾衛被削白板，李嘉，他又回來了！皇帝也知道這金吾衛是他那太子兒子推薦的，鄭靖業對太子並無毫不敬，太子倒是屢次挑釁。爲作補償，空出來的京兆就給了鄭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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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時的鄭琰，卻被提前打包扔到了熙山，同行的有師傅師母各一位、侄子數枚、師兄一隻。

因爲慶林長公主的預產期是在五月，怕在大部隊集避暑之前生產，那就只能呆在京裡坐月子了。京中暑熱，不宜休養，不如提前到熙山待產。到熙山了，顧益純當然也要去，老師去了，學生們當然也要跟著。

熙山鄭家別業，提前熱鬧了起來，池修之則跟著顧益純住在慶林長公主的別業裡——此時弟子跟著師父住是再正常不過了。與此同時，慶林長公主的別業裡還塞了皇帝提供的醫數位、鄭靖業蒐羅的穩婆數名、母若干、保姆若干。

搬到熙山，遇到的第一件大事不是慶林長公主生產，而是鄭琰過生日。五月節，池修之是回京過的，就是顧益純夫婦與鄭家學生一起熱鬧。五月節後就是鄭琰生日，此時京中衆人還沒過來，池修之倒是參加了。

鄭琰收到許多禮，據說京中鄭府也代收了若干值錢的東西。

今年所有禮裡，池修之送的恐怕是最讓印象深的。

池同學懷抱一隻雪白雪白的小白兔，就這麼走了過來。

鄭琰被他懷抱白兔的形象給SHOCK到了，這、這、這到底要鬧哪樣啊？！

“你不喜歡？”除了白兔，他也不知道送什麼好了。小孩的生日，太貴重了一是送不起二也是不合適。

鄭琰很是猶豫：“這個要怎麼養啊？收下了就要好好養，我怕養到一半……”它掛掉啊！穿越前別說兔子了，烏都能給養死了！人家送的活被自己養死了，怎麼看怎麼不好啊？鄭琰苦著一張臉。

池修之一怔，想起那隻貓，不由蛋疼，真的很可啊！可惜不能養。“我也不太會。”以爲小孩喜歡的，沒想到人家比自己。

慶林長公主扶額：“放到我這裡養吧，找個會養的給你照看著。你想看了，過來看。要不就給你畫張畫兒留著，把這個給放生了。唔，”認真了起來，“你生日裡放生了它，倒也是結個善緣。”

池修之表示同意，但是：“我看過兩回鉛筆畫，那個容易畫得像，只可惜我不會畫。”

鄭琰一直不肯去想那位“老鄉”，此時也不由問：“我在東市見過有人畫的，那人現在怎麼樣了？”

“聽說，他以技藝，了東宮。”

“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