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傅宛平帶了自己的那倆心腹,往位於苑深西北角的冷宮去。
這座彷彿已經被時間忘的殘破宮殿裡,現在已經空了。先帝去後不久,長久幽閉的人們便全部被送去了皇家敕建大廟裡,如今裡頭只剩蕪草蛇鼠和兩個又老又弱的老太監,此刻如往常一樣,早各自去睡了,連宮門也不關。
傅宛平到了那個院落前,行至井口,命兩個宮人搬開那塊石頭後,讓他們到院落外去等,自己拿出帶來的兩個饅頭,就著頭頂的月,看了下去。
井底有些黑,一時看不清楚。
“賤人,你不會這麼快就死了吧?”把饅頭放在井臺上,對著井底道,“你要是向我求個幾聲,我手上就帶了饅頭,丟下來餵你也,說不定你還能多活幾天……”
說完,下面還是沒聲音。
莫非真的已經死了?
傅宛平忽然有點不甘心。
可不想痛恨的這個人這麼輕易就死掉了。好容易終於落到了手上,不好好折磨一番,讓就此輕易地死去,怎麼甘心?
撐著井臺,俯□,睜大了眼,使勁往下瞧,井底還是黑糊糊一團,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後,彷彿……有人在靠近。剛要回頭,聽見耳邊響起一聲短促的呱的笑聲,一驚,後背忽然被人一推,隨了一力道,整個人立刻失去平衡,往前俯衝,尖一聲,一頭便栽下了井。
傅宛平“啪”地一聲摔到井底,一張臉在了地上。井底是半乾半溼的泥,卻也如同被人狠狠扇了一掌般,半邊臉火辣辣地疼。等終於意識到,自己這是被人推進了枯井裡,井底卻只有一人,原先那個被困住的人已經不見了,頓時又驚又怒,了下折了起來的手腳,不顧疼痛,猛地從泥井底裡一骨碌地起了,仰頭往上怒道:“誰?不要命了?是誰!竟敢對我下這樣的手?”
話剛說完,上頭噗地丟下來一個拳頭大的東西,不偏不倚,砸到頭頂,不是別的,正是帶來的饅頭,一頓,第二個饅頭又砸了下來,這次正砸到的臉,彈了出去,掉到了腳邊。
傅宛平這下真的是氣得要發瘋了,正要怒吼出聲,看見井口已經探出來一個小孩的影子,對著自己笑嘻嘻地道:“太后伯母,您老人家好哇?”
傅宛平做夢也沒想到,蕭羚兒這會兒竟會跟個鬼魂一樣地出現在這裡,不用想,弄走那人、推自己下來的,也都一定是他了,頓時暴怒不已,扯著嗓子大聲喊那倆心腹的名,剛幾聲,便聽蕭羚兒道:“別了,太后伯母,我怕您老人家一個人在下頭太悶,早就打算好,要送他倆下來跟您作伴。您趕讓讓,小心別砸到,砸到了,也別怪我沒提醒,我可是提醒過的……”
傅宛平還沒反應過來,看見上頭一黑,呼地一聲,井口投下來了一團黑影,躲閃不及,一下被在了下面,這才發覺被丟下的是自己的那個心腹宮人。宮人重重在了後背上,剛發出一聲痛,第二個人又已經被跟著丟了下來,疊在了上頭。頓時,被一猛然而來的力得差點沒吐,腰骨便也似要斷了一般,掙扎了幾下,上的那倆宮人卻始終塌塌地一不,也不知道是死了,還是暈過去了。
傅宛平此時的狂怒,簡直已經無法用言語來啊形容了,發出聲淒厲的尖,吼道:“蕭羚兒你個殺千刀的小鬼,你敢這樣對我,我非了你的皮不可!”
蕭羚兒嘻嘻笑道:“伯母太后,太后伯母,等您能上來的時候,您再來我的皮好了。這會兒,你就和那哥倆兒一起待在井底好好。哦,對了,你的那倆饅頭,我已經給你丟下了去,你趕揀起來藏好,免得他倆醒過來後得難跟你搶食吃!”說完,命自己帶來的宮人把那塊青石板給回井臺上,怕不牢固,又宮人去另找了塊大石頭,重疊在了上頭,擡腳試著踹了下,紋不,這才滿意地點頭,看向那倆人,神轉厲,低聲道:“給我牢靠點,要是說出去……”
那倆宮人忙道:“世子放心,我們什麼也不知道!”
蕭羚兒滿意地轉去了。
~~
繡春昨晚被救上來時,十分虛弱,先歇在近旁一宮室裡,稍稍進了些宮人送來的飲食,神恢復了些後,並未驚人,與蕭羚兒出宮先回了王府。
整個魏王府,在失蹤的這幾天裡,簡直了一團。出事後,便把況報至太皇太后,命上京府尹關閉城門全城搜檢,眼見幾天一晃而過,還是無果,絕之下,正要送急報至北庭給魏王,此刻忽然見與蕭羚兒一道回了,王府長史和方姑姑等人,激萬分,無不長長鬆了口氣。
關於自己那幾天的去,繡春並未對人明說,只含糊道是遇襲,對方份不明。方姑姑一邊呼萬幸,一邊咬牙咒罵劫了的人。繡春實在是疲乏難當,安頓了下來後,一躺上自己的牀,立刻便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得很長。醒來時,發現竟又是半夜了,方姑姑和蘭香等人都還在屋裡陪著,見醒了,面上無不出欣喜之。蘭香去取食。繡春正覺得有些肚子,被扶著起下了榻,忽然想了起來,“羚兒呢?”
方姑姑面現無奈之,“世子估計在宮中還沒回呢。奴婢一早打發人宮向太皇太后報你的平安信兒,世子說他也去,實在是攔不住他……”
說曹,曹便到,只聽一陣腳步聲來,繡春擡頭,蕭羚兒來了。瞧他樣子,確實剛從外面回來似的。
“三嬸嬸,你還好吧?”他到了近前,笑嘻嘻地道了一聲,目落到桌上剛擺出來的吃食上,立刻坐了下來,“我死了!”
蘭香忙再去取食和碟箸。繡春陪他一道,兩人吃完之後,撤了盤盞,近旁服侍的人也都散了,屋裡只剩他兩個了,繡春看向他,問道:“我聽姑姑說,你白天宮去見太皇太后了?”
蕭羚兒明白的意思,道:“三嬸嬸你放心,我是去見了我皇祖母。但沒提我父王的事,只說那邊戰事,我父王送我剛歸京。”
繡春點下頭:“這樣也好。我前幾回宮,太皇太后一直都在念你。”
蕭羚兒沒吭聲,神裡現出了幾分憂。繡春知道他大概又想起了他父親的傷,急忙轉移話題,著他微微笑道:“對了羚兒,我還沒謝過你的救命之恩呢。昨夜回來,我人也一直昏沉沉的,沒想起來問你。你是怎麼知道我在那裡的?”
蕭羚兒面上重新現出笑意,道:“三嬸嬸你那天晚上出了事,我問了路上經過後,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傅家人了。你是我三叔的王妃,你,就是和我三叔過不去,一般的人,給他吃了豹子膽他也不敢。只有傅家的人和我三叔有仇。現在傅老頭子已經了半個死人,聽說連屎尿都在牀上解決,傅家外頭又日夜有人把守著,連只蒼蠅也飛出不去,傅老頭子不可能對你下手,能下手的人,就是傅太后了。所以我次日早就進了宮,我從前的一個跟班去打聽宮裡這幾天裡的靜,事無鉅細,全部都要報給我。我的那個跟班,在宮裡人脈最,這麼說吧,掌事大太監不知道的事,他也知道……”
昨日,蕭羚兒收到了幾條消息反饋,其中一條,引起了他的注意。說是前天一大早,天還沒亮,有個掃地的使宮在宮道上揀了只鞋,想著有隻就有雙,抱著試試看的念頭,一路往前找了過去,竟真讓找齊了一雙鞋。那宮是新進來沒多久的,眼皮子淺,從沒見過這麼緻的繡鞋羅,就帶了回去私藏起來,不想被同住的人發現,說了主子的東西,兩人鬧將起來,被管事太監給責罰了。
這事本也不大,但蕭羚兒聽了後,覺得有點蹊蹺,要了那雙鞋過來,帶回王府讓蘭香辨認,證實確實就是繡春的。當下立即再次宮,了那個掃地宮來,問揀鞋時的路徑,發現是通往冷宮的,立刻帶了人去找,最後終於在枯井底找到了。
繡春聽完,又是驚訝,又是慶幸,鄭重地道:“羚兒,這次全靠有你。要不是你機敏,三嬸嬸現在恐怕還在那口枯井底下。”
蕭羚兒擺了擺手:“小事而已,何足掛齒。”
繡春見他裝出一副大人的樣子,說這話時,一本正經,隻眼神裡的那種得意勁兒,卻是也不下去。忍不住笑了起來,忽然想到了件事,收了笑,道:“羚兒,傅宛平現在恐怕已經知道我險的事了。我瞧有些不對勁。要是讓知道是你救了我,說不定會連你一起恨上了。你三叔沒回來前,你哪裡也不要去,就待在這裡。”
蕭羚兒歪著頭,笑瞇瞇道:“行。我聽三嬸嬸你的。”
繡春看他一眼,不知道爲什麼,總覺得他這應答太過痛快,似乎其中有什麼。仔細打量他一下,狐疑地道:“羚兒,你是不是幹了什麼事?”
蕭羚兒睜大了眼:“沒有啊!我什麼都沒幹!”
他越是一臉無辜,繡春便越不信,追問他今天這麼晚回來的緣由。蕭羚兒見瞞不住了,且心裡對自己乾的那事兒也實在是得意,終於嘿嘿一笑,道:“三嬸嬸,其實你大可放心,明天我就算去太后宮中燒了的屋,也沒辦法。怎麼對付你,我便也怎麼對付了!”
繡春一怔,終於有點明白了過來,驚詫無比。“你……你難道把……”
“你猜對了!我把推井裡了!”蕭羚兒眉飛舞地道,“今晚上,我就是藏在那口井邊上苦苦等到半夜,可算是皇天不負苦心人,總算是我等到了!”說著,把當時的經過描述了一遍。說完了,見繡春並沒誇自己,本就在預料中,也不在意,只道:“三嬸嬸,敢這樣害你,這次落在我的手上,休想得好!就讓他們待在井底,死了也別想我放他們出來!”
繡春沉片刻,終於道:“羚兒,這次幸好有你,三嬸嬸十分激。太后這麼幹,咱們不能也這麼幹。要真這樣死在枯井底,遲早會被人知道的,到時候查起來,恐怕有些麻煩。畢竟還是桓兒的母親。我會去把這事向太皇太后稟明,如何置,由來決斷便是。”
蕭羚兒立刻搖頭:“不行!這事不能讓我皇祖母知道!置,最多不過就是再罰足。這次就算圈一輩子,反正也不痛不的,頂什麼用?太便宜了!”見繡春不鬆口,想了下,懇求道:“那你再晚幾天去說行不行?把你關了三天,讓也在下頭啃三天的泥!這樣才公平!”
繡春經不住他磨求,心裡對傅宛平也實在是厭惡,輕輕擰了下蕭羚兒的耳朵,笑罵道:“你這個小鬼頭,誰被你盯上,恐怕連覺都睡不安生了!”
~~
第二天,上京府尹親自來到魏王王府求見王妃。一是誠惶誠恐地賠罪,二來,也是想向王妃問詢被擄的經過,好去捉拿案犯。繡春自然沒說實話,也沒見他,只讓長史會了客,打發走了人。府尹去過沒多久,太皇太后宮中的人也來了,代太皇太后來替繡春驚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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