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友德那日氣急暈厥,經太醫搶救,人是醒了回來,卻口眼歪斜,半邊子麻木不能彈,竟是中了風。本該落獄等待問罪,魏王畢竟寬仁,準其停置家中,限制自由。傅家昔日從黨,或貶或謫,不乏爲求自清,自己主冒出來檢舉傅家罪行,後羅列出來竟達上百條之多。曾風無二、一手遮天傅家,如今了人人痛打落水之狗,這一消息甚至取代了北庭戰事,爲近日上京之中百姓焦點之談了。
魏王去而復返,意外現於紫閣宮變現場,及時制止了這場政變,傅家倒臺之後,他京中不過停留了兩三天,安排好一切事項之後,與繡春分別,這次是真匆匆去往北庭了。
蕭瑯離開後不過數日,繡春便覺得自己開始想念他了。好邊上有蕭羚兒作陪,很又是端午了,準備著過節,回了趟陳家,忙忙碌碌中,思念也不知不覺被沖淡了些。恰逢這節慶時,京中又出了件不算小事,吸引了注意力。
事是這樣。每年五月初端午前後,家家戶戶除了包糉子過節,稍微過得去人家,也會用艾草、菖和八角大料來煮,祭祀祖先後,全家分而食之,取驅邪避穢之意。這種煮料包,藥店裡順應時令,年年都有現賣,因價格便宜,又方便,不人便會去藥鋪裡買包現。金藥堂年年就有賣,百味堂自然也會賣。就這兩天,卻出了大事。接連有幾十戶人家,全家人相繼出現了嘔吐、腹痛癥狀,嚴重,後甚至嘔而死,已經死了兩個人了。上京府尹接報後,不敢怠慢,立刻親自查,很查證,這些中毒人,全都吃了藥包煮過。再查,發現藥包均是從百味堂京中虹橋那邊那家藥鋪裡買來。
府尹立刻派人對那家藥鋪進行搜檢,查封了所有還庫存中藥包,通醫理人來辨認,後竟發現,藥包中八角有問題,其中混雜了一些莾草。那些人正是吃了用這種藥包煮過,這才相繼出現了中毒癥狀。府尹大怒,立刻發佈公告急停,下令查封季家藥鋪,命人捉季天鵬歸案。
繡春得知這消息時,陸續還有不先前誤食了這種混雜著莾草藥包人出現中毒癥狀,金藥堂裡已經收治了不人,劉松山忙不可開,繡春也回來幫忙。
莾草與八角,前者果實裡含毒,後者是常用香料或藥材,但兩者屬於同科同屬植,外觀看起來非常像,一不留神,就容易原料裡混雜進去。
莾草果實,有八至十三分瓣,頂端較尖,像鳥喙狀,往後彎曲,果皮較薄,味略苦,八角果實則多爲八瓣,頂端呈較鈍鳥喙狀,果皮較厚,有較濃郁香氣,味甜。中藥裡,除了這兩種,黃芪和狼毒也因了外觀相像,很容易被混淆。一旦用錯,就是嚴重人命事件。所以金藥堂收購原料時候,對這塊管理,一向嚴格,專門有悉藥師傅把關監督著。
季家先前一直用低藥價格手段來與金藥堂競爭,短期裡,效果是不錯,但藥價格低了,爲了保證足夠利潤,自然要低原料收購價格,供貨商不滿,於材料供應上,難免就馬虎了,加上百味堂自管理也有疏,時日長了,如此惡循環下去,這纔出了今日這樣一件大事。
也是季家時運到頭了。倘若先前傅家還,出了這樣事,賠償苦主後,再疏通下門路,畢竟並非有意爲之,估計這事,也就過去了。偏偏現傅家失勢,傅友德形同廢人,宮中太后也如同形,府尹也知道,這季家與如今魏王王妃陳家素來有怨隙,撞到這樣事,不借機痛踩一腳討好魏王王妃就算好了,哪裡還會留什麼面?恰又有人此時舉報,說去年裡,季天鵬曾買通死牢裡牢吏,用旁人換出了被批勾原本要斬首死囚犯陳立仁。府尹立刻提審牢吏,查證爲實,兩罪並問,將季家一干相關之人俱都捉拿歸案。人證證俱,一番嚴刑審訊之後,季家管家熬不住,對所做之事供認不諱。正所謂拔出蘿蔔帶著泥,又認罪說,金藥堂起先藥庫失火,燒了竭、仙鶴草事,正是自家指派陳立仁做,因他是金藥堂人,對藥廠悉,正利於放火。季天鵬近見傅家失勢,心知不妙,幾天之前,已經派人找到了他,暗中將他滅口,就埋葬崗中。府尹派人據供詞去找,果然城外野地葬崗裡起出了,通知金藥堂人去認,確證就是陳立仁。
季天鵬殺人罪名坐實,獄待判。季家人奔走無門,賠償苦主之後,門店早關閉了,家門也閉,不敢出去一步路,因門外,天天有人上門哭號鬧事,痛斥季家人黑心害了人命,自此百味堂一蹶不振,沒一年,便關張了事,從此,京中外,藥行裡再也無人提及這一度曾輝煌力金藥堂季家招牌。
一個月後,這紛紛擾擾了多日百味堂藥包事件終於平息了下去。長久以來競爭對手覆亡,且是用這種方式覆亡,陳振並未覺到多大高興,想到對方爲了倒自家,不擇手段,原來兒子死,季家纔是真正幕後黑手,心愈發低落,一時竟又臥牀不起。
繡春得知消息後,回陳家陪了他兩天。第三天,要回王府時,陳振住了,像是下了很大決心,艱難地道:“春兒,你先前對我提過建議,我想了許久,覺著也是可行……這就把你姑姑一家人來吧……”
繡春又驚又喜。
先前,便數次祖父面前提議,說姑姑一家,雖是外姓,卻也是自家人。姑父許瑞福,從前做事雖有疏,但人卻勤勉厚道,表哥許鑑秋人品不用說。既然自己已經嫁了人,建議祖父往後將金藥堂轉到表哥手上。他雖不善經營,但金藥堂既然改參方式了,第一有各大管事,第二,往後有自己幫著,只要照著現有規矩來,想來也不會出什麼紕。只是從前,老頭兒對這個建議不大樂意而已。還想著往後再慢慢勸。沒想到,他現忽然竟就轉過了彎。
見孫驚喜地著自己,陳振嘆了口氣,道:“季家如今落得這樣下場,是罪有應得。我這幾天也一直想,算是想明白了。你說得對,要興家業,心存正道,這纔是要,人蠢笨些也無妨。那季天鵬何等明能幹,後還不是這樣收場?你去把你姑姑一家來吧。”
繡春忍住笑,道:“爺爺!表哥只是忠厚了些,哪裡是你說蠢笨!你放心,假以時日,再經些磨礪,他一定能大。”
陳振自己倒是忍不住,跟著笑了出來,隨即搖頭嘆道:“我每回見他說話,我就心急……希如你說,日後他真能接承咱們陳家家業吧。”
陳雪玉夫婦和許鑑秋一道過來,得知陳振這個突然決定,許鑑秋倒罷了,只愣那裡一句話也無,陳雪玉夫婦卻是如同中了大籤,差點沒跳起來,陳雪玉欣喜若狂,反應了過來後,慌忙按兒子讓他對著外祖下跪表決心,又拉他起來到了繡春面前,不停說著好話。繡春笑道:“姑姑放心,只要能,往後我定會應承表哥。”
陳雪玉又對著自己老父親再三道謝,好話花樣翻地說個不停,陳振忍著,後聽得實不耐煩了,揮手趕走,這才歡歡喜喜去了。消息很傳了出去,各大管事紛紛前來道賀,陳家自然又是一番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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繡春自嫁給蕭瑯後,不用像尋常人家那樣,媳婦須得每日早晚到婆婆面前侍奉。但每逢五、十之日,還是要宮覲見。從陳家回來後次日,恰逢二十,一大早,叮囑過蕭羚兒過後,自己便坐車去往宮中。
當日還有另些皇族眷們也一道過來覲見。太皇太后因繡春善推拿,又懂養生之道,比起來,喜歡與。所以其餘人各自散了後,獨留下了。
太皇太后只知道蕭瑯出了京,卻還毫不知道北庭變故,因蕭瑯也不,便與前幾次一樣,留了一整日,直到天近傍晚,繡春這纔出宮回王府。
王府馬車就停東宮門外。永壽宮宮人送至宮門口。繡春登上馬車,四五個王府隨行護衛之下,往城西而去。
天開始黑,行經一半路時候,路邊一道巷子口裡,忽然涌出來了一羣人,呼啦啦十幾個之多,一下便堵住了馬車去路,領頭是個老太太,對著馬車便跪了下去,口中不住哀聲懇求,道:“王妃您大人大量,我老婆子知道我家孫子有罪,只我季家就這一點脈,鵬兒若是沒了,我老婆子也活不了……求王妃開恩,饒了他一命……”說罷領了後人,不住叩頭,哀哭聲一片,頓時惹來路人圍觀,指指點點議論不已。
繡春人車裡,很便明白了。這是季家老太太領了人攔自己路。扯開點馬車簾子看出去,見是個白髮蒼蒼老太太跪地上不住朝自己方向磕頭。便對著近旁車窗外隨從吩咐了一聲,那隨從便過去些,大聲道:“季天鵬上背了數條人命,證據確鑿,殺人償命,這是王法律例,誰人也不能例外。你們些讓道回去,休要再此無理取鬧。”
季家老太太臉上滿是淚,著聲哀求道:“王妃你大恩大德,行個好吧!我老婆子知道我孫子從前做事不厚道,對金藥堂多有冒犯。如今他也知道錯了,求王妃放他一馬,我老婆子來世做牛做馬,一定報答王妃恩……”說罷不住往地上磕頭,砰砰作響,很,額頭便流滿面。
“王妃,要不我人把們叉開!”
邊上隨從向繡春請示。
繡春看了眼前頭那還不住磕頭一干人,皺了下眉,道:“算了,回頭改道走吧。”
隨從應了,吆喝一聲,正要調轉車頭,驚人一幕發生了。只見前頭那季家老太太忽然竟往自己上不住澆淋什麼,隨後,手上拿出個火折,厲聲號道:“王妃,您瞧瞧,我老婆子願意代我孫子給您陪一條命,您就放過我孫子吧……”
繡春看了一眼,臉大變,急忙道:“,去攔住!”卻已經晚了,話音剛落,只見那老太太已經打著了火摺子,呼地一聲,火苗便卷燃了澆上火油,不過片刻間,只見整個人便已經被火吞沒,站了起來,帶了火苗搖搖晃晃,發出來自地獄般慘之聲。
這一幕太過突然,也過於慘烈,圍觀路人驚呆了,等回過神,唯恐波及自己,場面頓時大,路人紛紛四下奔逃。
繡春也是大驚失。
季天鵬固然可恨,但他如今陷囹吾,只等問斬,也算是善惡終有報。這季家剩下人,也並沒想著去報復,不想這個老太太竟會自己幹出這樣事。一時也驚呆了,眼睜睜看著一個火人宛如來自地獄,口中發著淒厲喊聲,無頭蒼蠅般地往自己這邊衝撞了來。
王府隨從終於從驚呆中反應過來,唯恐這火衝撞到了王妃,紛紛下馬上前阻攔,正一團時,靠前一匹馬被明火驚到,嘶鳴一聲,撅起蹄子,踢翻了近旁人,轉便朝後狂奔,帶著其餘幾匹馬也跟著紛紛撒開蹄子跑,套車上馬跟著猛地轉向,車伕一時不防備,整個人跌了下去,從地上爬起來時,見載了王妃馬車已經往前飛奔而去了,大驚失,慌忙厲聲喊,衆人追了上去。
牲畜怕火,又從衆,幾匹失了駕策馬沿著街道往前狂奔,轉眼就把人甩了後頭。等王府之人上氣不接下氣地追上了,見馬拉著車,靜靜停了前面巷子尾,忙過去查看,驚得面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