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青殿主臉變了。

太妍！

他霍然手！

然而已經遲了。

按住長孫無極心口的左掌似乎被什麼粘住一般，突然不開，而自己的心口，本已平靜的魔火，剎那間轟然一聲燃燒而起，激得全真力瞬間逆流，自口腳底兩傷口，噴濺而出。

天地剎那間紅斑斕，怪陸離橫衝直撞的向他噴來！

他狂吼一聲，自己以爲吼聲驚天地，然而發出的卻只是極其低沉的嚎，那嚎帶著兇猛的野和瘋狂的暴戾，一聲出，震得滿室都在瑟瑟抖。

嚎聲出，本已奄奄一息的長孫無極霍然擡頭，而太妍待跳起。

“別！”長孫無極厲喝，“他現在給我纏住了，你趕將神力收取完全，不要半途而廢！”

他一向意態輕閒，難得如此疾言厲，太妍立即不敢再，乖乖坐著，眼睛卻盯著長孫無極，團團的臉上，一片焦急之。

長孫無極卻已恢復鎮定，一擡手拔掉雙腕雙肩始終未去的弒神釘，鮮飛濺之中面不改，反手就向長青殿主心口！

巨釘刺落，準確剌在人，卻發出如同金鐵擊的清脆琳瑯之聲，本無法刺進！

長孫無極反應極快，一擊不立即扔掉弒神釘，飄而起，然而長青殿主比他更快的躍起，一閃已經擋在他面前。

半空中回首，長孫無極微笑，袍染卻氣度雍容，居高臨下的淡淡道：“師父，恭喜你，你已魔。”

長青殿主子一震，剎那間被這句自己最怕的話擊得腦海一，本就憂外困瀕於混的意識頓時如狂洶涌，撞擊沖刷著他今日屢屢創又剛剛有所耗損的腑，他啊的一聲低吼，袖一捲，狠狠向長孫無極撲了過去。

長孫無極沒有笑意的笑，迎上。

剎那間矮室之，金和淺紫人影糾纏一團，一個渾然沉厚，一個輕靈流，一個兇猛撕裂，一個無聲修補，金和紫一團團捉對羽，在狹窄的空間之不斷的接撞，但是卻不像一般高手那樣山搖地，而是輕微卻兇險的，那些風聲所掠過的地方，牆面上連印痕都沒有，卻有無數的塵一層層拋開，那些塵，有些是帳幕的，有些是團的，有些是瓷的，有些是金的，不管是什麼東西，不管那東西如何狀態如何堅，在那樣強大而渾然的真力之下，都瞬間無聲無息化爲塵，地面之上很快積了一層層末，一層黃一層紫一層白一層綠……本看不出原來是什麼東西。

天下最兇險的一場戰鬥，來自一對頂尖師徒，最無的師父，和最城府深沉的徒弟。

不知過了多久，在太妍閉目接納吸收神的時間，那一對纏戰的人，金人影漸漸噴出，淺紫人影也步伐開始踉蹌，前者在衆人聯合多次算計下走火魔，後者爲了一個人的目標，忍辱負重步步爲營直到今日，也已心力瘁；前者的意識已經出現混，只記得要殺了面前這人，這個人算計他太久太久，久到他再容不得他活在世上，後者一生裡卻只剩下最後一件事——纏住他，摧毀他，然後，全。

都是同歸於盡的心態，換一個慘烈撞的結果。

ωwш▪тTkan▪C○ “轟。”

一聲悶響。

兩人軀架在一起，長青殿主手掌按在長孫無極心口，長孫無極肘間頂在長青殿主咽。

兩人子都在微微抖，都在試圖努力向對方要害一點點接近。

兩人的傷口都在噴，各自濺在對方上。

“你……你……”長青殿主滿腦子一團，脈都似乎變了一團線，糾糾纏纏的糾結在一起，理不清剪不斷扯不開，絞擰出殷然，他的心劇烈的跳著，像在跑馬，直至跑出膛。

那樣的混裡，他依舊不死心的問：“你……你爲什麼……”

“我的功力……已經恢復了……”長孫無極也在息，蒼白臉上卻依舊笑意淡淡，“……接天峰，本就是……我自己要去的……不用那方法，你怎麼放心……我去那裡？”

“太妍……和你串通……”

“是的……”長孫無極笑，“你的……那羅王……早已被我關照過……”

“不是你的……敵人”

“從來……就不是……”

“你……你得到祖師的……”

“長青……三……”

長青殿主震了震，不可思議的瞪大了眼睛：“失傳……失傳……”

“……那只是……你們相信而已……”長孫無極輕輕道，“曼陀羅葉……已經被我化了……魂珠……我弄了個假的……你剛纔收的，是夜叉大王司空奇……的暴魂……還有裂心……你也知道了，就在大殿上……”

“好……你好……”長青殿主也笑，一笑便噴出一口，他心跳越來越急，滿室都似乎能聽見他劇烈奔騰的心跳之聲，他的也越流越湍急，一百五十年前那個暴戾而驕傲的夜叉大王的靈魂，用最兇猛的方式撞擊著這個屢次被暗算的傷痕累累的軀，想要將他一起拖永恆不得逃的煉獄。

那口噴在長孫無極臉上，他沒讓，也沒有力氣再讓開，那口罌粟花一般開放在他雪一般的頰上，鮮明至於驚心，長青殿主看著他，也像看著一朵罌粟，這個他一直重的弟子，他的得意高徒，創教祖師轉世，長青神殿有史以來的天才，他一直以爲自己瞭解他，可是如今看來，他遠遠不夠知道他！

那樣的心思深沉，多年前就佈下無間，多年來僞裝得騙過了所有人……真是可笑，什麼太妍和他爭位？原來不過是他拖延接位的幌子，難怪每次重提接位之說，太妍和他都會發矛盾，由此轉移他的注意力，正因爲這許多年來太妍和他爭鬥不休，耗費了神殿上下無數力，衆人忙於政爭，沒有時間再關注五洲大陸，以至於那個妖蓮日漸壯大，在他的羽翼之下安然長，等到來了，他不惜以自己爲餌，置之死地而後生，在太妍明爲死敵實爲盟友的保護下，上接天峰，得祖師留下的長青三，將唯一能被他鉗制的曼陀羅葉消除，再步步爲營，騙得他歡喜忘形之下誤收暴魂，同時面對他和太妍……好，好心計！

啊……沒這般驚人心計，如何得了已半神之境的他？沒有這般草灰蛇線多年佈局的心機，如何騙得過整個神殿，連迦樓羅王都爲他人做了嫁！

這等心計，用在神殿大業，神殿早就更加興盛，他卻偏偏只爲了那個人，做那一切，那些苦，布那個局，只爲了那個人，甚至，只爲了將安全送走！

所以，還是蠢！

長青殿主迷的笑著，冷冷的笑著，在一懷瘋狂的灼熱和徹骨的冰冷裡，慢慢按下掌去。

長孫無極橫臂一擡，肘間剎那一抵！

“咔。”

安靜下來的室約一聲驚心魄的細微聲響，隨即，兩個抵在一起的霍然分開，沉重的砰然倒下。

長青殿主倒在地下，剎那間看見自己飛起，比往日更輕的懸浮在半空，俯視著地下的自己，也俯視著，慢慢閉上眼睛的長孫無極。

而四面五十，華彩流連。

是……飛昇了麼？

他滿意的一笑，在那樣的浮掠影裡放開了自己。

放開了自己登臨絕頂數十年，寂寥而又執著的，人生。

我……永遠不輸。

----------

“有人死了。”

在雷和谷一迭護持下，終於在圍攻之前順利合魂的帝非天，一邊手揮目送，殺人如送別，一邊在激烈的戰鬥中，突然對孟扶搖說了這麼一句話。

孟扶搖怔一怔，手緩了一緩，愕然道：“死……誰死？”

這裡死的人太多了，帝非天莫名其妙說這個幹嘛。

“爺說的不是普通的人死。”帝非天不滿的看一眼，“你看。”

孟扶搖一擡頭，便看見天際一道灰白的流星緩緩曳過。

“非凡之人死亡，上應天象。”帝非天難得這麼有耐心，“將來你死，大抵也會有一顆星星閃閃的。”

孟扶搖卻已無心理會他的玩笑，怔怔站著，連一個殿軍揮刀向砍來都沒注意，還是帝非天一袖子甩過去將人揮開，十分不滿的睨視，“你這人怎麼回事？爺這麼費力氣，你好意思乾站著不幹活？”

孟扶搖卻只癡癡站著，在心中翻翻覆覆的想，非凡之人之死……上應天象……上應天象……現在長青神殿所有的人都在這裡，除了……長青殿主和無極。

長青殿主那武功神，已經非人力可以超越，他不可能好端端突然死亡，那麼……那麼……

突然拔足就奔，轉眼間已經撞開人羣，向著剛纔長青殿主離開的方向衝去。

迦樓羅王立即道：“攔住！攔住！”

孟扶搖衝得極快，可是這裡人太多，八部殿軍層層疊疊擋住道路，幾大長老個個都是高手，左衝右突一陣，幾次衝出幾次被回，利刃一樣穿裂人，卻又一次次的被闊刀一般的人衝回，然而踹、踢、砍、劈、削、切……紅漫越，殺戮瘋狂。

誰都別攔我！

無極——無極——

長青殿主，我要殺了你！

----------

小院室，青煙淡淡繚繞，在地上兩人上盤桓不去，而那兩人沉靜如死，或者，確實已死。

太妍從神幻境中醒來時，看見的便是這樣一副景。

驚呼一聲，立即撲了過去，抱起了長孫無極，喚：“師兄！師兄！”

長孫無極緩緩睜開眼，他臉上漬未去，襯得越發神容如雪，那目一開始有些盪，似乎帶著迷離的希看了太妍一眼，隨即出微微的失，卻又立即掩去，輕輕的，對笑了笑。

只那一笑，太妍眼淚便落了下來。

“委屈你了……”長孫無極輕輕嘆息，緩緩擡手替去眼淚，“這麼多年……”

“沒。”太妍洶涌的流著眼淚，哽咽道，“我願意，我願意……”

長孫無極脣角笑意微微，轉開眼，出神的看了看窗外，若有所憾的嘆息一聲，隨即低低道：“太妍。”

“嗯……”

“你繼承……神力了。”長孫無極轉過眼，認真的看，手指拉住了袖，“求你……求你幫……”

太妍閉上眼，眼淚順臉頰流下，一滴滴滴在他臉上，心被那般痠痛漲得滿滿，無法出任何句的言語，半晌才閉著眼，噎著“嗯”了一聲。

懷中沒有靜，不知道哪裡飄出一點輕薄的氣息，淡淡涼涼，化不去窗上的霜花，太妍緩緩睜眼，淚眼朦朧裡看見長孫無極安詳合目，脣角笑意淺淺，蒼白而明。

太妍癡癡看著他，輕輕上他的臉，手指細細在他眉宇間勾勒，一點……一劃……半晌仰首低低嘆息：“你瘦了……”

對著窗外景出了一會神，那裡樹影浮，花香婆娑，看了的景，不知怎的今日卻覺得，特別的。

人生裡多求不得，多留不住，終不能如這樹四季長青，如這花永久葳蕤。

收回目，了悟的笑笑，隨即將手移向他頭頂。

手指移的那一刻，脣角浮起慘然而決斷的笑意，毫不停留的，將掌心按在他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