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甜的黑暗一點點褪去,神界清爽乾淨的風撲在面上,覆眼黑紗,在睫上的,玄乙忍不住了。
頭頂響起扶蒼低沉的聲音:“醒了?”
用袖子下呵欠,瞇眼四張,但見此是個細長而極曲折的懸空迴廊,上界正值盛夏,沉甸甸的紫藤花一團團墜下來,幽香四溢。迴廊外是天宮最著名的天外雲海,雲海豢養無數珍奇罕見的仙品魚,巨大的各仙品蓮花在飄渺的雲霧間若若現。
扶蒼坐在欄桿上,一手託著,一手竟了魚竿,慢條斯理地看著隨風上下起伏的釣線。
他居然會釣魚?玄乙撐圓了眼睛。
似是察覺到的驚訝,他面上竟掠過一赧然的淺笑:“父親說我行事還是有急躁不細緻之,勸我學學釣魚,磨一下子。”
風吹在臉上怪舒服的,玄乙窩在他懷中放肆地了個懶腰,一面去頭頂墜下來的紫藤花,一面懶洋洋地問:“怎麼會來天宮?”
因在純鈞裡住著,上只穿了件單薄的,雲海明亮無比,被映的像是半明一般,扶蒼拉開青長,將裹懷:“你睡了六日,兩日前便是天帝七帝子大婚,婚宴還在前面辦著。”
婚宴?玄乙下意識低頭看看自己上,他就把這麼不修邊幅的放出來參加帝子婚宴啊?!
氣得又想往純鈞裡鑽:“我不要穿這樣出去。”
扶蒼啞然失笑:“不去前面,別,魚要嚇跑了。”
說話間,雲海中有一條無比巨大的金鯉翻騰一躍,帶起雲層盪漾不休,玄乙的注意力頓時歪了:“你家的金鯉怎麼在這裡?”
扶蒼下輕輕在腦門兒上一撞:“是我們家。”
早五年前便訂過婚了,說話還是這樣口無遮攔。
“澄江湖中原本有兩對金鯉,後來天帝大婚,祖父便送了一對當做賀禮,被養在這天外雲海裡。”
見對天外雲海甚有趣味,他便低聲給講裡面養著的那些極珍貴的魚與珍,方講到極古早時曾有金鯉躍過龍門化爲龍的傳說,忽聽迴廊上傳來一個驚喜的呼聲:“扶蒼神君!你也來了?”
扶蒼扭頭,卻見紫藤花下欣喜地湊近一團豔影,後九條雪白而巨大的長尾依舊似雲霧般變幻莫測,正是極早之前在天狐一族青丘遇見的九公主,他當即頷首行禮。
九公主和當年一樣,見著他便滿面紅暈,尾耷拉下去,嗓音細細的:“當年在青丘與扶蒼神君邂逅,妾再難相忘,今日能再度相見,妾心中十分喜悅。”
扶蒼淡道:“九公主客氣了。”
九公主捂住通紅的臉頰,聲音開始發抖:“多年不見,神君風采更勝從前……扶蒼神君,你若再像當年那樣對妾笑上一笑,妾這次願意割下三條尾相贈……”
話沒說完,卻聽扶蒼前驟然響起一個低綿的聲音:“原來上回的三尾是扶蒼師兄一笑換來的?”
九公主乍見扶蒼太過驚喜,全然沒察覺他旁還有別的神,凝神細看時,便見扶蒼華貴的青長竟藏了一個纖細影,長髮宛然,面蒼白,眼上覆了塊黑紗,雖見不到真正的面容,然而廓清豔嫵,實是難得一見的人。
九公主悄悄退了兩步,趕把臉上太過明顯的驚喜神收斂收斂,早幾年便聽聞扶蒼與燭氏的玄乙公主訂下婚約,芳心暗碎的衆神猜測,燭氏大約是用救世主的名頭外加強取豪奪的手段才迫得這位神君屈服,不過這會兒看他倆的模樣,和傳聞好像不大一樣。
“我說笑而已。”乾笑兩聲,又退上幾步,“二位繼續欣賞景,我先告辭了。”
玄乙瞇眼看著九公主的九條巨大白尾迅速消失在曲折細長的迴廊上,隔了一會兒,傲慢地輕輕一哼:“我穿抹布也比好看。”
還在爲自己的不修邊幅而惱火。
扶蒼只有啼笑皆非,見長髮有些凌,便用手指輕輕梳理。安靜地窩在他懷中,一一把領口上雲紋的金線摳出來,湊近,吐息幽香,他忍不住俯首在鼻尖上吻了吻。
卻聽聲語:“你親我這一下,我可沒三片龍鱗給你。”
說完自己先嗤一下笑了。
調皮的很。扶蒼將梳理齊整的長髮盡數撥去腦後,再也沒心思釣魚,雙手輕輕捧住的臉,又一次俯首,吻在脣上。
在天宮留宿的這一晚,玄乙睡得並不安穩,睡中總覺得肋下的皮一陣陣作痛,痛過了之後又是一陣陣劇烈的,下意識抓個不停,卻毫也不能緩解。
抓到第五次的時候,扶蒼終於按著手不給,將細細開一些,肋下都被抓紅了,眼看便要見。
他皺起眉頭,方詢問,卻聽“噗”一聲,牀上的龍公主忽地變作一條通漆黑的巨龍,跟著一圈圈小,一尾一尺來長的帶角泥鰍。
這條沒鱗的泥鰍把肚皮一亮,低頭盯著肋下看了半日,然後開口道:“哎呀,好像要長龍鱗了。”
話音一落,只見細小泥鰍的側彷彿被墨水點了幾點,慢悠悠生出一片漆黑油亮的龍鱗。
龍公主醒後第十年,第一片龍鱗就這樣毫無預兆地長了出來。
還有些不可思議似的,用力在上面敲了敲,一隻手過來阻止的行徑,旋即將輕輕捉在手裡。扶蒼用手掌託著這條細小的龍神,久違的冰涼而綿的覺,他先用指尖小心了那片油亮的龍鱗,得滿掌打滾蜷起,正要變回人,忽又覺一手指極輕地按在了腦殼上。
曾經禿禿腦殼上的兩顆米粒龍角,如今終於長得像點樣子了,扶蒼細細挲那兩小珊瑚般的龍角,幽黑的眼睛裡出一笑意,手還是這麼好。
只生出一片龍鱗的小小龍神在掌中展,忽然一頭鑽進他領口,冰涼的一團蜷在前,慢悠悠地說道:“只準一會兒。”
扶蒼在細小的龍角上了,大約這樣很舒服,籲出一口氣,枕著他的頭髮,突然又道:“扶蒼師兄,你上次怎麼對九公主笑的?”
……還要提這個,大約忘了當初強行把他推出去的惡行。
“你想知道?”他溫和地反問。
玄乙點了點頭。
他不說話,指尖在禿禿的肚皮上輕輕劃了兩下,得一腦從領口游去袖口,噗一下變回人,冷不丁被他抓住手腕,又扯回去,在腰上掐了數把,差點笑哭了,扶蒼淡道:“笑得不錯。”
這傢伙太壞了,趁著最弱的時候可勁兒欺負,等以後厲害回來了,非得報復一下才行,玄乙用力在他手上摳了幾下。
睫上還殘留方纔笑出來的數點淚水,他便吻去。近來因著沒有了龍鱗,他的惡比從前反而大了許多,吻著吻著忍不住順著下頜吻去耳畔,在上面吮出一塊淤痕。
“疼嗎?”他輕那塊痕跡,低聲問。
又使勁點頭。
“真的?”他的手穿過,在心口,已然發燙。
假的。玄乙勾住他的脖子,張口在他耳朵上咬了一下。
狂歡的喧囂散去後,似睡非睡之際,聽見扶蒼和說著什麼,依稀是“回鐘山”之類的話。是的,終於長出龍鱗,得清晏和父親也高興一下,那明天就回去看看罷。看完之後,還想和他去好多地方,對了,下界的青樓也沒忘,一定要找個機會去看看花魁有多,還有還有,上回他說的那些四海上的仙島也很有趣,也想去看。
但他如果太忙,那隻在純鈞裡待著看書,再看看他剿殺零散魔族,也有意思的。
玄乙愉快地睡著了。
再醒來時,已在鐘山山頂的養龍池,父親清晏和扶蒼正守在池畔不知說些什麼,見醒了,扶蒼便溫言:“你好好在養龍池生長龍鱗,得空我每日來看你。”
好罷。玄乙在寒氣四溢的養龍池吐出一串泡泡,那些愉悅的行程只有等以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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