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咸池殿，上百名宮都是住在院中廊廡兩側的小房間裡，玉柳等掌著宮中膳食、服飾、火燭、禮儀等事的則是分住了前後殿的幾間耳房。琉璃平日待人客氣，卻並不與宮結，因此，當跟隨著玉柳來到正殿西邊的耳房時，驀然意識到，這還是第一次進宮人的房間。

只見這間耳房不大，寬不到一丈，長則是一丈有餘，有一扇小小的窗子正對著西邊的圍牆。房間靠北放著一張螺鈿蓮花紋的箱式牀，淺青羅帳低垂，牀前也有曲足案、三彩櫃等，雖然不多，卻極爲緻雅潔。

玉柳先將琉璃讓到月牙凳上坐下，“屋裡有些，這些天也沒收拾，庫狄畫師莫要見笑。”

琉璃笑道，“姊姊還是我琉璃罷，我這畫師原也是個擺設。”

玉柳笑了起來，“哪裡的話，昭儀原是極會打扮的，只是有了子，心思便不在這上面，以後定有你的用武之地，今日昭儀還誇了你給小公主裳上畫的繡花樣子十分別致。”

琉璃搖頭，“這算？這次昭儀如此兇險，琉璃卻是一力氣也用不上，若不是姊姊日夜辛苦，這裡還不知會樣”

玉柳沉默片刻，嘆了口氣，“昭儀如今能轉危爲安，便是我等的造化了，哪裡敢說辛苦不辛苦。”

琉璃想了想，苦笑不語，和玉柳這些人的確沒兩樣，前途命都是繫於武則天一，是深知這棵樹頂天立地、絕不會倒，所以還能安枕無憂，但玉柳們想來的確是好一番煎熬。

卻聽玉柳打起神來笑道，“不說這些，你昨日說到口脂，我這裡恰好有一盒好的。”說著便起開了牀頭的木匣，拿出一個只有一寸多寬的緻牙盒，不由分說遞到了琉璃手裡，“你莫跟我客氣，這雖然好，卻不是稀罕，我那裡還有一盒，若是冬天用不完，也不過是白白擱壞了。”

琉璃推不過，只得笑著稱謝，玉柳又道，“聽老說，你家中是開著藥材鋪子的，你若用著好，不如我把做這口脂的方子給你，你有暇時也可以做著，比市坊裡買的強。”

琉璃笑道，“琉璃的表兄的確開著個藥材鋪子，原先在舅舅家住時，也見舅母和嫂嫂們做過面藥，卻是從未過手，想來宮裡的方子定然是好的。”

玉柳道，“也沒，不過是用料細些，像這口脂，便是等份的蠟、羊脂、煎甲、紫草、硃砂五樣，按次序放砂鍋裡，每一樣煎沸一次，再把鬱金、麝香、丁香、沉香、雀頭香五樣磨末，用酒合在一，慢慢煎上半個時辰，兩樣合煎一次，出來的水用棉布細細的濾過，裝筒中，冷凝之後便可以用了。”

琉璃聽到麝香二字，心裡有些恍然，默默記了一會兒，點頭笑道，“琉璃記下了，多謝姊姊。”

玉柳看著毫不見異常的面，心裡鬆了口氣，果然於這上面是不懂的。想這鬱金、麝香都是常見的香料，就算是這裡負責調香的霏兒，也不過能分辨出那口脂用了香，卻不知鬱金破，麝香行氣，兩樣都是有子的人忌諱的，合在一更是最厲害不過的下胎毒，也就是楊老這樣的前朝皇族子曾對此有所耳聞，只怕尋常醫師也無從得知，這琉璃不過是親戚家開了個藥材鋪子，如何能這等私之事？看來昨日提到口脂，大約也是無意。一個民又會，臘日賜口脂，原是天子恩澤之意，也是個彩頭，任誰都必要塗抹一番纔算吉利……

想到此，忙笑道，“這算？其實方子裡的香料不止這種配法，我倒覺得這香味有些過於冷冽，不如用甲香、丁香、零陵香三味配出來淡雅。”說著拿出一盒常用的給琉璃聞。

琉璃仔細聞了一遍，笑了起來，“果然是這種更好。”

玉柳又拿了另一盒面脂來，笑道，“這種更是簡單，就用了藿香和楓香兩樣，卻極是清爽的。”琉璃心裡恍然，點頭教，對玉柳的觀頓時好了幾分，忍不住暗暗嘆了口氣：和終究不是一路人，有些事，玉柳可以可以參與，卻還是離得越遠越好，靜觀其變，纔是上策。

只是和琉璃預料的不同，接下來幾天，咸池殿裡風平浪靜，一點兒風聲不聞。武昭儀的子雖然說是有好轉，但依舊不出房門，也只有伺候的那十幾個人方能進出的寢宮。咸池殿的諸般事務也是照不誤。

眼見已近年關，太極宮各都是張燈結綵，喜氣洋洋，咸池殿卻步步都落後半拍，衆人原本因昭儀病好轉而提起來的一點心氣，也慢慢的磨得，取而代之的是更大的恐慌：難不昭儀竟是傷了本，就算保命，也好不起來了？黃醫照樣日日請脈開方，但他原是有名的謹慎言，不肯對任何人多說一個字。太醫署小科的單博士倒是來得了些，可來去的路上臉也更壞了些。

不僅如此，沒過多天，禍不單行，就連依依的子也有些不妥起來，時好時壞的，有時竟也出不得門。一種晦暗的氣氛漸漸將整個咸池殿籠罩了起來。即使高宗依然日日會在咸池殿出，賞賜不斷，也驅散不了衆人心頭的雲——帝王寵或許能夠久遠，但憐惜卻是不會持續太長。

日子一天天，轉眼間已經大年，除夕之夜，聖上宴請羣臣守歲，承天門上千人儺舞驅疫。到了元旦正日，宮外羣臣大朝太極殿，宮則是諸妃雲集立政殿，種種繁華熱鬧不必細表。只是對咸池殿的人來說，那些喧譁之聲卻只讓人覺得分外淒涼。雖然門外也掛了桃符，都換了新燈，但整個咸池殿就宛如一片漂移在歡慶熱土上的孤島，外面縱有千般歡騰，門卻依然一片寂靜。

到了正月初九，正是小公主的滿月之禮。咸池殿卻依然靜悄悄的，竟沒有辦的意思。幾則傳言便漸漸在宮裡流傳：有的說武昭儀是難產傷了子，如今形容枯槁無法見人，更無法持宴請事務；有的則說小皇生來就破了相，無臉請人觀禮，還有人說那小皇到現在還沒有睜開眼睛，只怕是個瞎子……

一片流言紛紜中，永徽五年的這個大年終於算是。正月二十，天難得晴朗起來，高宗照例到兩儀殿聽事，琉璃帶著月娘去武那裡時，武卻正在對著窗外嘆氣，“算一算，這個年咱們竟是沒出過咸池殿的大門”

琉璃回想一下這一個多月的惶恐冷清，不由也跟著嘆了口氣。也許是心理作用，看著武則天，總覺得的子不至於出不了房門，不過醫總是說須得靜養，再不能勞心勞神。外面的人看不到，自然會有種種猜測，而此事又不是解釋得通的……就聽武笑道，“今日定然是個晴天，不如我們就去西海邊上走一走？聽說宮裡有人在上面敲冰釣魚”

此言一出，翠墨香玉和這屋裡伺候的幾個宮紛紛點頭，琉璃看看窗外的清朗的天空，興致不由也提了起來。武便帶著幾個人去了武則天的寢宮，孃此時卻還未走，武則天正抱著小公主逗弄。見武來了，便把小公主遞還給孃。

不知是不是因爲小公主子太弱，咸池殿裡真正能靠近的人極，行總是那七八個人跟著。便是琉璃，到現在也只遠遠的看過這小公主幾眼，依稀能看到這個娃臉總是黃黃的，似乎總哭鬧，但聲音卻有些弱。此時到了孃懷中，又低聲哼哼了幾下。

正有些發愣，武已經說了要出去逛逛的事，武則天笑了起來，“這些日子只怕把你憋壞了，倒是年也沒過好。記得原先咱們在廣元時，哪一次過元宵你不是要逛到天亮才肯？”

武臉上出了一嚮往之，半響嘆了口氣，“你不也一樣，直道日日都是元宵節就好了。”

姊妹倆說笑了幾句，武告了退，興致的往外走，剛到正殿門口，卻見一個小宦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武忙點著他的名字道，“你跑？”

小宦著氣回道，“皇后、皇后殿下說要來看看昭儀和小公主，如今駕已經快到門口了。”

武不由大吃一驚，忙跟在小宦後面又回了西殿。琉璃這一驚比更甚，不由呆呆的站在那裡，好容易纔回過神來追了。

聽得皇后駕到，武則天還未開口，武便道，“你如今好容易將養得好些了，正應萬事不勞神的，誰來又是打著主意？不如就說你吃過藥睡下了，我去幫你擋了”

武則天沉默片刻，慢慢的微笑起來，“皇后殿下終於駕臨咸池殿，原就是想見見我，見見我的兒，我們豈能不讓如意”

琉璃站在武的背後，看著武昭儀臉上無懈可擊的笑容，只覺得一顆心又是冰涼又是灼熱，彷彿就要從腔子裡跳出來了一般。

.謝謝樂悠揚同學的打賞。對下手指……紅票，再有兩票就加更，今天有的話晚上就加更上來。阿藍也想趕碼完這段有史以來最著名最狗的宮斗大戲，然後，主就終於可以發揮聰明才智，爲跟裴九過上小日子鬥了。

對了，還有抱歉啊，本文前面有“淑妃殿下”這種稱呼，這是誤的，只有皇后、太后和親王纔會被稱爲殿下，按大唐後宮等級，應該是“淑妃”，起點vip章改太費勁，就不回頭改了，在此向大家致歉（“娘娘”是宋之後纔有的稱呼，“本宮”，呃，基本上是電視劇裡纔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