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棠知道這不是自己的責任，可只要一想起這件事來，就會覺得傷心。

陪去的雙桃則非常地氣憤，道:“小姐，我去把他逮回來。這小子，說的是什麼話呢?他們家出了事，還賴我們家了。”

鬱棠製止了，道:“他年紀還小，驟然間失去了兄長，心裡不好過，說話有些不妥，也是常。你不要因這件事鬧騰，兩家長輩知道了，都要傷心的。”

前世，父母去世之後，也曾遷怒過很多的人，甚至包括裴家，覺得若不是裴家巡查不力，長興街怎麼可能燒起來?可夜間巡查原本就不是裴家的責任，裴家不過是因為長興街多是他們家的鋪子，才順帶著幫著他們這幾家同樣在長興街做生意的商家巡了鋪子，結果家裡出了事，還不是一樣在心裡責怪裴家?

雙桃不好再去找衛小川，裡嘀嘀咕咕的，這時有男子驚喜的聲音在鬱棠耳邊響起:“鬱小姐?”

鬱棠循聲去，竟然是李竣。

他穿了件寶藍雲紋團花直裰，烏黑的頭髮高高綰起，了支白玉簪，額頭白淨，眼睛明亮，比上一次見面打扮的很多。

“真的是你啊！”李竣滿臉的驚喜，急切地道，“我遠遠地看見就像你，一時都沒敢相信我的眼睛。你來縣學做什麼?有什麼我能幫忙的嗎?”

鬱棠客氣地朝著他笑了笑，道:“沒什麼事。過來看個親戚家的孩子。”

眼角還殘留著哭過之後的紅意。

李竣言又止。

鬱棠向他告辭。

李竣忙住了，真誠地道:“鬱小姐，你有什麼事，真的可以和我說。我平時都在府學那邊跟著我哥哥一起讀書的。但縣學這裡的教諭是沈方的族叔沈善言先生。他是己卯年的探花，曾經在翰林院做過大學士，通經史，後來厭倦了場中的紛爭，才接了裴家的邀請，來臨安城做了一名普普通通的教諭。他是很有學問的人，是我阿兄的恩師。若是我做不到，還可以請我阿兄出面幫你找沈先生。”

鬱棠非常意外。

兩世為人，都不知道原來臨安城的縣學藏龍臥虎，還有這樣的人才。

李竣卻激起來，道:“鬱小姐，我是隨我兄長過來的。你知道嗎?周子衿也來臨安了。不過，你多半沒有聽說過。周大人是壬午年的狀元郎，南通周家的嫡系子弟。他祖父是帝師，他爹曾經做過首輔，他大兄是當今吏部尚書，他還有個叔父在大理寺，他自己則做過刑部給事中。全家都很很厲害的。他來臨安城拜訪裴三老爺。裴三老爺你肯定知道，就是裴遐，裴宴。周大人知道沈先生在縣學裡做教諭，特意和裴三老爺一起來拜會沈先生。大家都不知道。我爹因為和裴家二老爺是同年，我阿兄又常去裴家請二老爺指點課業，這才知道他們來了縣學，我阿兄特意帶我過來在他們面前個臉的……”

他像個開屏的孔雀，想吸引鬱棠的注意。

鬱棠聽見李端也在這裡，隻覺得渾像被蟲爬過似的不舒服。

打斷了李竣的話，道:“李家二爺多心了，我真沒什麼事。家中的長輩還等著我回去呢，我先告辭了。”說完，朝著雙桃使了個眼，轉就準備離開。

李竣一愣，見鬱棠走出十來步遠，他這才回過神來，忙喊住了鬱棠。

鬱棠不解地轉。

李竣滿臉通紅地站在那裡，一副支支吾吾不知道說什麼好的樣子。

鬱棠還有什麼不明白。

前世，李竣從來不曾見過，林氏卻說他對一見傾心，就靠著這個念經，忍了林氏很多年。今生，造化弄人，李竣見到了，居然應和了前世林氏的謊言——李竣對一見傾心。

可惜，就對李家膩味得不得了，不管李竣多好、對多有誠意，都不準備和李家扯上任何的關系。

鬱棠冷冷地道:“下次李爺還是想清楚了要和我說什麼再住我吧！“

若想讓李竣對死心，就不能對他和悅。

李竣果然面慚。

鬱棠帶著雙桃往外走。

李竣咬了咬牙，卻追了上去。

“鬱小姐！”他攔在了的面前，結結地道，“鬱小姐，那個，那個湯太太，我姆媽說，已經去過你們家好幾次了，你們家……要招上門婿。你別急，你等幾天，我阿爹這幾天就應該會有信回來了……我，我是願意的……”

他的話還沒有說話，就看見鬱棠的神以眼可見的程度蒼白僵起來。

這是怎麼了?

李竣在心裡嘀咕著，說話的聲音就更大了，表決心似的道:“鬱小姐，你放心，我們家有兩個兒子，我知道你們家要上門婿，我無論如何也會讓我阿爹答應的，你等著我！”

“李竣，你胡說八道些什麼！”有男子暴怒著打斷了他的話，“你給我滾過來！”

這悉的聲音……

李竣霍然轉，看見自家兄長那張英俊卻鐵青著的面孔。而他兄長後，還站著一臉高深莫測的裴三老爺裴宴、頗有些興災樂禍的周狀元，還有一臉錯愕的沈先生。

“阿兄！”李竣慫著肩膀，小心翼翼地喊了一聲李端。

李端恨不得一掌拍死這個沒腦子的弟弟。

今天是多好的機會，一個狀元郎、一個探花郎，還有個兩榜進士，別人想結都沒有機會，他卻跑到這裡來別人小娘，還大言不慚地要去別人家做上門婿，簡直是有辱斯文。

念頭閃過，他心中一。

上門婿?！

難道那位郎就是鬱棠?

李端忍不住看了弟弟對面的子一眼。

就這一眼，他就再也挪不開視線。

中等的個子，材不像時下的那樣纖瘦，卻長腰細，曲線玲瓏，穿了件很普通的白細條紗襦，下是緋紅八面繡折枝花的馬面，梳了個雙螺髻，髻後了一叢茉莉花，小小的銀丁香耳璫在下閃閃發亮，襯著眼角的那一抹紅，清麗中平添了些許的妍豔。

難怪傅家也會去求親。

果然長得漂亮。

李端半晌回不過神來。

周狀元在旁邊看著嘻笑一聲，展開了手中黑漆描金川扇，打破了這瞬間的靜默:“這是誰家的小娘子，長得可真是標致！這一個臉紅耳赤的，一個梨花帶雨的，也不知道誰了委屈。”他說著，含笑了一眼李端，“來、來、來。有什麼委屈直管和我們說說，我們給你們做主。”

好似那李端是壞人姻緣的王母娘娘似的。

“子衿！”沈善言沉臉喊著周狀元的字，道，“這裡不是京城，你給我收斂著點，拿你那一套在臨安城發瘋！”

他是個年約五旬的男子，材高瘦，須發全白，面容嚴肅，穿了件靚藍布袍子，不像個探花郎，而是像久考不中的落第文生。

周狀元好像有點怵他。見他不悅，呵呵地笑了幾句，朝裴三老爺去。

裴三老爺卻在看鬱棠。

又遇到了這姑娘。

他還記得那次在昭明寺看見時的景。

穿了件茜紅的杭綢繡折枝花褙子，綰了個隨雲鬟。行走間，的綢在的上，腰肢盈盈一握，仿佛柳枝，斜斜地在鬢角的鎏銀鑲珍珠步搖仿若那秋千，著雪白的面孔，得悟道松下的那些男子個個神魂顛倒、不能自己，爭先恐後地跑到面前獻殷勤。

但此時……卻紅著眼睛，面如素縞，愣愣地著李端。

裴宴不由朝李端去。

或者是因為要來見他們，他穿得很正式。棗紅五蝠團花杭綢直褶，頭上扎著藕頭巾，腰間墜著荷包、金三事，皮白皙，五俊逸， 姿如松，就這樣靜靜地站在那裡，就令人想起“玉樹蘭芝”之類的讚之詞來。

只是他此時的表有些不對。

眼睛直勾勾地看著鬱家的那位小姐，眨也不眨一下……

難道這位鬱小姐出頭面，在昭明寺得了李家老二的傾慕之後，又惹上了李家老大?

裴宴勾了勾角，被卻撲過來把手臂搭在他上的周子衿撞得差點一個趔趄。

他皺著眉，周子衿已和他耳語:“喂，你那是什麼眼神?你不會也認識這郎吧?這是個什麼況?能讓個男子這樣不管不顧地嚷著要去做上門婿，這郎不簡單啊！你跟我說說，我一定給你保！”

“與我何乾?”裴宴不耐地把他手臂從自己的肩上打了下來，“你給我在這裡搗！”

周子衿角微翕，一副有話要說的樣子，沈善言心裡咯噔一聲，生怕他又說出什麼驚世駭俗的話來，忙重重地咳了幾聲。

李端還不算糊塗，清醒過來。

他有些心虛。

十年寒窗苦讀，他從來都不曾看過別的子一眼，可眼前這個孩子，卻讓他心的，沒辦法不去仔細打量。

他忙整理好自己的思緒，對李竣道:“還不去給長輩行禮，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

李竣紅著臉上前給眾人行禮。

裴三老爺裴宴隨意地抬了抬手，示意李竣不用多禮，淡然地周子衿道:“若是沒有什麼事，大家就先散了吧！沈先生今天還有課，你一時半會也沒準備回京，等哪天縣學休沐，我們再好好聚聚也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