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刷不出）

「爺一個人回來的？」宋氏手裡的針一抖，指尖上沁出顆珠子，顧不得去吮，瞪大了眼睛問：「你瞧見的？」

兩個小丫頭都是剛指到宋氏屋子裡的，雖跟管事嬤嬤學過規矩，但還沒正經侍候過主子，傳話吩咐事兒都還欠妥，宋氏往日裡埋怨們做事不著調，此時又慶倖這兩個丫頭好在是剛進來的，若是蕊珠恐怕早早就閉了瞞住消息。

想到蕊珠不免又在心裡恨不顧主僕誼，一抓著機會就打包溜了，若是在，李氏喪事上的事兒，也沒那麼容易被珍珠三言兩語給定下來。有些話不好說，蕊珠卻能幫襯一二，一唱一合的更容易騙了大格格來央求，到時候誰還能說名不正言不順呢？偏偏那時跟在邊的，就只剩下這兩個不頂事的小丫頭。

兩個丫頭一個五兒一個六兒，正跟宋氏一起坐在榻上劈，到底還是走了大格格的老路，準備繡一幅佛經，卻不是給周婷的，而是準備燒給李氏的。

宋氏畢竟跟了胤禛這麼多年，知道他回來之後必要去看過大格格，若能趁著這個時候讓大格格念著的好，那就出頭有了。

宋氏緩緩抬起手來吮住手指頭，眼睛打著轉，還有什麼比這個更好的機會，福晉不在，正院就是無主的空城，只要能找著法子進去遞個東西，還愁見不著爺麼？聖駕怎麼著也得到八月才回來，這兩個月的空檔簡直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後院如今能排得上號的也只有了。

宋氏抬手理一理鬢髮，往生咒不過百字，本想著等胤禛回來前幾天繡好了，給大格格送過去的，沒想到他會那麼早回來，宋氏了針問兩個丫頭：「你們哪個會繡？」

五兒六兒才十多歲，往日做的最多的活計也就是打打絡子，針線刺繡還等著進了院子讓上一輩兒的姐姐們教呢，聽見宋氏這樣問，俱都搖搖頭。

宋氏心裡著急皺皺眉頭，拿眼睛去打量那繡幅，還差一多半兒，若是趕兩天也能繡出來了，熬幾個日夜，等見了胤禛還能說是為了趕出頭七來，這樣一想就說：「把燈油加得足些，今兒夜裡再繡五個字。」

五兒六兒不敢發問，只好站起來把燈盞拿近些，拿起油壺給燈添了些油，六兒眼睛轉了轉：「要不要奴才換些蠟燭來？這個燈芯不夠亮呢。」

宋氏點點頭：「也好，你再去升個小爐子燒燙了水，給我沏一壺釅茶來。」說著把那繡繃又湊近一些，瞇著眼睛往上頭扎針。

五兒六兒放下線轉出去了，提著燈籠往小廚房那兒去，廚房裡頭只有一盞燈，半個人影都沒有。本來南院就已經封了院了，裡頭就留了兩個看門的兩個使的兩個灶上的，這時候俱都已經睡了，五兒只好挨個兒去敲門，只起來一個使婆子，聽見宋氏要用水，裡嘟嘟囔囔個沒完，一面打哈欠一面去升了火抬爐子出來，往地上一擺，扭頭回去關了門，任五兒在後頭怎麼喊都不再搭理了。

兩個丫頭嘆了口氣，兩人合力拎了銅壺燒水，好容易熱了拎回去，宋氏瞪著眼睛發作：「你們這是去哪兒拎水了，我這兒壺都乾了。」

五兒委委屈屈的報怨：「廚房裡都沒人了，是咱們喊起來再給開的爐子。」

宋氏咬著氣得發抖，原來李氏在的時候，因為得著正院的吩咐，不許短東西，廚房裡還真不敢怠慢，若是一不小心侍候死了，全沒好果子吃。如今李氏已經死了，宋氏這裡又不會因為短了一杯茶就咽氣，自然懶怠許多，好些事兒都要三催四催才能辦了來。

宋氏著針憤憤然，等再得了爺的眼，看誰還敢這樣待。這南院沒了李氏到真是一好院落，若爭口氣這兩個月懷上了，就是福晉回來了也只能好聲好氣兒的待。

眉一挑出笑意來，下針越發心，往日裡繡一個字的功夫如今只繡出半個來，五兒六兒習慣了早睡，到了時候腦袋就一點一點的，宋氏自己也困，卻強撐著要繡出五個字兒來，心想著當時為了醒目好爺一眼瞧見準備繡幅大的，早知道就裁的小一些了。

越是犯困越是見不得別人瞇著眼睛，宋氏拿針刺了五兒一下，五兒「啊」了一聲捂住了手，六兒也驚醒過來，兩人對視一眼重新分起線來。

這麼熬了三四天，宋氏的臉都熬得青白了，原想著養兩日把臉養回來了再去尋胤禛的，卻又怕被別人捷足先登，開了櫃子挑了好幾件裳。

五兒拿著件月白絞紋掐邊的服，六兒拿了件黃上衫配柳葉綠子的新裳，宋氏比對了一下挑了那件黃的，臉上妝都上好了才想起來，這是去送經書，若被人瞧出來的定要恥笑，只好換下來，打扮的素淨些往正院裡去。

周婷不在，令卻沒廢，宋氏還沒到門口，就被看門的婆子迎上來給攔住了，臉上賠著笑的沖擺手：「格格這是要去哪兒，可千萬別為難咱們下頭人呀。」

宋氏一噎，臉上倒還能繃得住：「我與李姐姐好了十多年，這一去，我心裡空落落的，點燈煎蠟的繡了幅往生咒，想著總該給大格格掌眼瞧瞧，多念上兩遍，再去靈前燒掉。」一點也沒提自己要出門，那婆子雖一直在笑，腳步卻沒移過。

「格格真是善心人，且六兒姑娘跑一趟吧，天這樣熱，這大日頭低下再著了暑氣。」那婆子連攔帶說的把宋氏防得死死的，宋氏知道今天不能事兒了，轉頭拿手裡包著的錦緞給了六兒：「你去給大格格帶個好。」

費了這許多功夫做出來的，總不能這樣白費，宋氏背著那婆子使眼給六兒，六兒卻不知道該點頭還是搖頭，只好眨眨眼睛，宋氏到底不放心：「你見著了格格，告訴我一面繡一面念了百八十遍的，讓也念幾回。」

怎麼也不甘心把付的心意的東西白白送出去，又不好跟一個下人攀扯，一直跟到了門邊，見六兒走沒了影才退了回去。

哪知道六兒本沒見著大格格，冰心早得了戴嬤嬤的吩咐，大格格自己也不想見到宋氏，現在眼裡宋氏可惡百倍，至周婷沒借著李氏的喪事，去博胤禛的好，而宋氏除了那一回當著的面說了那些話，還讓小丫頭來了好幾次，話裡話外都是沒個主子主事李氏的喪禮不能辦得面。

大格格心頭暗恨，卻拿沒辦法，冰心把錦緞拿了來，冷哼一聲翻了開來，冰心退到一邊垂著頭，原來大格格的子最好拿，最近卻越來越冷了，咽了口唾沫問：「六兒還在外頭等著呢，主子可要進來？」

「嬤嬤怎麼看？」大格格知道戴嬤嬤不是周婷的人，如今也只能依靠，著那幅邊角上繡了祥雲的綢幅問。

「奴才看來，宋格格到是有心，這活計定是連趕了好幾天送過來的。」戴嬤嬤微微一笑：「幅做的這樣大，原來怎麼也得繡上一兩個月，宋格格勞累了。」

大格格心裡冷笑，原來宋氏打的是這個主意，臉一沉吩咐冰心：「把阿瑪送來的藥材拿些給，就說辛苦了。」

冰心曲了曲膝蓋退了出去，大格格咬咬牙：「按嬤嬤說，我該不該管這個？」論理阿瑪房裡的事兒怎麼也不到來手，可如果在周婷面前能賣個好，總好過就這麼無聲無息。

戴嬤嬤的笑容比剛才更盛：「格格不是做得很好嗎？把這繡經收起來，等福晉回來了，讓福晉派人給格格作主，現在爺正忙著，格格什麼時候祭不是祭呢。」

大格格心裡暗忖一番，低頭了袖擺，不是飾，房裡的帳子被褥鋪蓋全換了素的，若沒了周婷首肯，就連這些事也是辦不到的，不如大大方方的拿這個去問。額娘已經沒了，只要做好了本份，前路總不會太艱難的。

六兒無功而返，宋氏氣得肝，熬了那些時候，怎麼能一點收穫都沒有。夏天不似冬日那樣把門全閉著，開著院門灑上進水好通風。乾脆也不想著什麼好看難看了，要是不抓了機會，李氏還有個兒幫著穿孝，有什麼！

五兒時不時往院門口張，宋氏乾脆藉口院門那兒搭了個紫藤架子比房裡涼快，拿了針線坐在架子底下紮兩針，心裡盤算著胤禛什麼時候該路過了。

福全的確病重，卻還有些幾天好拖，胤禛既然回來了，就不可能只忙一樁事。看顧病人不是一句空話，他還得跟保泰多套套，省得他阿瑪一死，他馬上就跟胤禩結黨，福全手裡好歹著一個旗呢，他上位之後費了多心思才把保泰給拔了，還是不因為他心裡向著老八，他怕他們不安份麼。

無奈老八也在，他說起漂亮話來可比胤禛有水準多了，擺著一副和悅的臉，跟保泰兩個說些福全的事，明明兩人都沒怎麼相過，偏偏他能說得有鼻子有眼睛的，把保泰一個大男人說的紅著眼眶差點就要哭鼻子。

巧言令！胤禛忍著不發作出來，這兩人說話，那他就辦事，事無鉅細樣樣過問，他於細務，連靈堂裡用冰的事兒都先想在了前面，等老八說完了套的，胤禛全已經幹完了。

保泰啞然，這個冷著一張臉的四阿哥，還真是個幹實事兒的，裕王府哪裡真的缺冰，卻難為他能想得到。他對著胤禛沒有那麼多的話，只是道了謝，但從神還是能看出來他是真激的。

胤禛滿心疲憊回到家，正抬手著額角，那邊宋氏沖了出來，已經坐了一天了，婆子們知道心裡的打算，又不好當面說破，畢竟還有個主子的份擺在那兒。吃了晚飯剛想把門給關了勸進屋去，正巧遇上了胤禛。

宋氏冷不防的出現把領路的蘇培盛給嚇了一跳，他一見宋氏那樣兒就明瞭了，想到周婷的那些話尖著嗓子作出失態的樣子驚一聲，趁著胤禛定睛看的時機趕跪下來：「給主子道惱，奴才罪過。」

胤禛見這樣子也知道是宋氏驚著了蘇培盛，他那眼睛一細把胤禛的額角激的一跳一跳的，他眼睛往宋氏那兒一掃，就皺起了眉頭來。

燈下看人自然越看越，可宋氏熬了幾天的夜，又僵著子枯坐一天，不論是臉還是段都差強人意，眼睛底下的青黑是遮也遮不住，上還穿的那樣素，往紫藤架子下一立顯得一點神都沒有，裡還細聲細氣的說話：「妾給爺請安。」

宋氏也被蘇培盛嚇住了，此時不好理論，只曲著膝蓋給胤禛行禮：「妾見著了爺總不能不請安的，妾也有事兒要稟告給爺呢。」

胤禛不耐煩的揮手：「有什麼事兒去尋了顧嬤嬤，福晉不在，後院裡作主。」轉就要走，卻突然看見了那架子上掛下來的紫藤花，跟正屋帳子上繡的一模一樣。

宋氏一滯，抓最後的機會開口：「原是妾給李姐姐繡了幅往生咒，送去給了大格格，好讓大格格給李姐姐化了去，只怕福晉不在，沒人作這個主，大格格面，只好由妾為格格求一求。」

胤禛的臉沉了下來，剛才的不耐煩已經變了冷厲，他看了宋氏一眼，哼笑一聲：「原聽人說，往生咒念上三十萬遍就能親眼見佛，你既有為著李氏的心，就在靈前念上三千遍吧。」說著拂袖而去。

宋氏傻在當場，原來以為胤禛氣不過是一時的，後來一直不見，也是因為周婷進了讒言又關著的緣故，是以一直覺得只要自己抓住了機會，胤禛就會原諒，想起往日那些好來，卻沒想到他竟連看都不願再看一眼了。

胤禛一面袖手往正院裡走一面抿著角，宋氏做的那些事，他還真不是不知道，只不好把巫蠱之說給鬧大了，該死的不獨李氏還有宋氏，竟還能面不改的，在自己面前作好作歹……轉頭吩咐蘇培盛：「南院裡如今只有宋氏一個，怎麼還那麼多侍候的人，全給革掉一半兒，院門不許再開，讓給李氏好好念往生咒！」

正屋裡已經擺上了冰，炕桌上早早備好了井水湃過的瓜果，胤禛洗了澡拿銀籤子起塊香瓜咬進裡，滿口香甜，窗裡吹進來的夜風，把帳吹得水波一樣一層層漾開來，胤禛心頭一，想起周婷的笑臉來。

「蘇培盛，備幾筐香瓜，讓人快馬給福晉送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