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愿

一縷縷慵懶的熏香白煙從暖爐里妖嬈升起，璃含笑聽老祖宗和其他福晉閑話家常。初春午后暖暖的室，讓人的心也是悠閑而安靜的。

福晉們說了會兒話就相繼告退了，璃沒有走。老祖宗以為今天的沉默是因為允恪的事，外人不在，聲安。

璃突然起跪下，倒把孝莊嚇了一跳，“老祖宗，以后……請您一定多照顧我的孩子。”

孝莊連連點頭，玉安拉起，“璃，不用那麼難過，允恪的人生還長，總有機會給他的。”

璃微微一笑，是的，就是他的機會。

謝過老祖宗多年的照顧和厚待，因為前面說起允恪倒也不顯得怎麼突兀，孝莊有些傷，因為明白，安僅止于安，允恪人生雖長，真的有機會給他嗎？

告辭出來，天已經微黑，從小在慈寧宮里打混，對這所宮殿的了如指掌。繞過正樓，院子角落有幾間不起眼的廂房，看上去像是倉庫，卻有個年紀不大的宮在看守。

壞壞一笑，又有了年頑皮的覺，正了下臉，走過去告訴那個因為新來所以有點兒呆呆的姑娘，玉安姑姑在找，托順便傳個話。

小宮輕易上當，快步奔前殿而去。

璃掩著笑了笑，推門進最靠院墻的那一間。充滿慈悲仁的慈寧宮，仍舊有一間專門收藏毒藥的倉房，或許這才是權力最本原的面貌。

小時候好奇地來查探過，對這些毒藥又敬又畏，這麼多年過去，架子上的一些藥不見了，一些沒見過的補充進來。輕車路地拿起最里層柜子里的巧小瓶，這毒據說會死得不那麼痛苦，死相也不會那麼恐怖，是非常珍貴的毒藥。

活著已經太苦太痛，死……就輕松些吧。

晚飯是和允恪一起吃的，有允恪吃的炸鯽魚，耐心地為他挑著刺，允恪嘰嘰呱呱地和說起今天和泰劭一起玩的游戲。

璃笑著傾聽，允恪長大了，有了朋友，欣又高興。

“允恪，額娘前兩天做了一新服，穿給你看看好不好？”

允恪連連點頭，“額娘是天下最的，穿什麼都好看。”

璃呵呵笑出聲來，點了點他的小鼻子，“等將來你有了心的姑娘，就不會覺得額娘是最的了。”

允恪雙手托腮坐在八仙桌邊看打扮，穿上新做的寶藍百蝶穿花褂子，讓月眉梳好頭戴上最喜歡的那套頭飾。

“額娘，你真太漂亮了。”允恪瞪大眼贊嘆著說，小大人的口氣把屋子里所有的人都逗笑了。

璃向他招了招手，“過來。”他撒地偎的懷抱。

“允恪，你是個大孩子了，以后……遇到什麼事都不要害怕，不要難過，我的允恪是個了不起的人，什麼困難都能克服。”

允恪聽得半懂不懂，只是笑著點頭。

“孩子，記住額娘的話，永遠不要對失去的念念不忘，要珍惜你現在擁有的，記住了嗎，孩子？”

允恪皺了皺眉，顯然在暗暗背誦額娘告訴他的話，雖然他并不明白意思，但額娘要他記住，他就記住。

“去吧。”招呼月眉月墨，“好好照顧允恪，要像對自己孩子一樣。”

月墨月眉也覺得這句話有些奇怪，但看心不錯的樣子也沒多做猜疑，拉著允恪出去了。

房間里只剩一個人，轉回看鏡子中的自己，就要離去，還是覺得看見的這個婦人陌生。

燈火明亮，橙黃的十分溫暖。

站起環視這間屋子，突然也覺陌生。

目停留在書案的筆墨上，笑了笑，就算永別，似乎還是不知道該對他說什麼。好好照顧允恪？已經對他說了太多太多遍。為允恪而死，他還不能好好完最后的心愿，那……就白他了。

平躺在床上，都說人走的時候希自己的親人都在邊，卻是個例外。

不想讓允恪看見的死亡，也不想讓靖軒看見。

雖然留給他們的還是這樣一個憾的結局。

珍惜，對允恪說的，也是想對靖軒說的。

真心希他能在離去后好好生活，好好珍惜目前他所擁有的。素瑩是個好妻子，是個好人，只要不來危害允恪，希靖軒和白頭偕老。并非假作善心的許愿，，舒穆祿璃，其實一直想給慶親王一個幸福的人生，只是……沒做到。

星夜兼程地回到京城，開始是因為接到皇上的急召，走了一半才得知璃的死訊。

他嗤笑，他不信！

他不是告訴讓等一等嗎！他不是承諾實現的愿嗎？……答應了呀！

因為他派快馬傳命不許收斂下葬，趕回王府屬于和他的房間時，一切還保持著離開時的原樣。

為了保存尸，屋里沒有點任何暖爐炭盆，房間的門大開著，凜冽的風一陣一陣地掠進來，所有的簾幔都在瘋狂地擺，卻毫無生氣。

就含笑躺在和他有過那麼多纏綿的床榻上，沒有一離別的悲哀。

他走過去，想拉起的手握住，這才發現冰冷而僵，他能到的寒冷，卻再也不到他的溫暖。

他看著，就連死，都沒有留給他只字片語！

因為被追封為王妃，璃的葬禮隆重而繁復，直到春末才正式完畢。

被改立為世子的允恪沒有哭，父子倆在璃死后都沒對彼此說過一句話。

璃葬在屬于靖軒的陵墓的左側，從他年就開始修建的陵墓收葬了以后并未封死，靖軒著被春天綠植披覆的山丘……總有一日他也會來。

素瑩的臉一直青蒼，皇上并未對阿瑪食言，的確還是“獨”著王妃的尊榮。只是，在那個人走后，失去了除了所謂尊榮外的所有，包括那個男人。

“素瑩……”他著山陵淡淡而笑，平靜地呼喚的名字，“活的時候，慶王妃的榮耀我都給你，死了，就讓璃獨占我一次好麼？”

瞪大眼倉惶后退了兩步。

他就在驚恐地注視下一指遠的山丘，“在那里，我為你單獨修一座陵墓。”

安寧殿的公英又開滿荒涼的院子，絮卻被刮散得彌漫了整片狹小的天空。

“挖！”靖軒冷漠地站在殿門口，“挖地三尺也要給我挖出來！”

今生，他沒實現過一個愿，他怕，以后再見到的時候，還會生他的氣。說過，沒實現的愿都埋在地下，怎麼他也要完一個。

“王爺，這里有！”

“王爺，這里也有！”

他疾步走過去看，樹下被挖開的淺坑里有三塊石頭，有些稚的筆寫著：“靖軒”“來看”“璃”。

他咬牙，哆嗦，這個……他還是無法完，如果可以，如果歲月可以倒流，他愿意來看一千遍一萬遍。

屋檐下的淺坑里還是三塊石頭，他深吸了口氣才敢去看，千萬，千萬……讓他能夠實現。

“靖軒”“接走”“璃”。

他把石頭死攥在手中仰天無聲悲泣，怎麼辦，璃，怎麼辦？又是一個他無法做到的愿！就是因為他沒有實現這些愿，所以，把他獨自留下！

康熙三十年，清朝對準噶爾第二次戰爭開始。

“王爺，窮寇莫追！”副將禾乞達拉馬攔在靖軒馬前。

天沉，狂風卷著稀疏的雪花，冷得讓人渾發僵。敗退的準噶爾殘部一路狼狽鉆攔在前面的連綿雪山。

“追！”靖軒原本俊的臉染滿戰斗中濺上的漬，因為寒冷，是死白的淡青，那雙冷寂的眼睛顯得更加冥黑。“務必趕盡殺絕！”

馬蹄在陡峭的雪山坡上直打，人也只好下馬步行，靖軒帶的兵士不多，百十來人士氣卻還高漲，徒步把敵軍死地，靖軒命令放箭。

敵軍頭領見萬無勝算，干脆招呼敗軍用尸為盾反撲近戰，靖軒甩開護衛，拼殺在前。

敵軍頭領原本就豁出命去殺得紅了眼，見靖軒陷前陣，欺殺來死盯不放。

在靖軒的刀砍下他頭顱的瞬間，他的彎刀也劃開靖軒的鎧甲，深肺腑。

“王爺！”護衛慘著接住靖軒倒下的軀。

雪花落在他蒼白的俊上并沒融化，他仰著烏黑的厚重云層，他深信，烏云之后必定有他向往已久的天堂。

“禾乞達。”流得很快，他說話都有些，“把我懷中的錦袋拿出來。”

禾乞達為難，王爺傷在口，取袋必定痛徹心肺加速死亡。

“快！”靖軒發急。

禾乞達抖著雙手從他破裂的鎧甲里拿出還帶著他溫的小袋子，他悶哼了一聲，卻笑了，“打開！”

雪地上攤放著三塊石頭，石頭上的字已經不甚清晰。ＵU看書 ｗww.uukanshu.com靖軒滿是鮮的手挨個，拿到眼前細看，極為鄭重地重新排放好順序。

禾乞達哭著看，那三塊石頭是：“璃”“接走”“靖軒”。

“取雪，給我臉。”

靖軒的呼吸已經微弱了，但他依舊笑著，拋下功名利祿他似乎并不憾。禾乞達趕用手把雪捂化，慌地為他去臉上凝固的可怕痕。

他輕輕笑出聲，喃喃自語：“一定要干凈，不然，嚇著，就更不會原諒我了……”

不知道是因為閉上眼，還是死亡迫近，他陷純粹的黑暗，他有些惶急，他不怕死，卻怕不來接他，“璃！璃！”他大聲呼喊。

突然周圍好亮，他不得不瞇起眼，暈中，笑容如明月春水的向他出手：“靖軒哥哥……”

“璃！”他趕手抓住，這次，他再也不要松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