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一日，闖營忽然下令全線停止戰鬥，此時李自的老營已從沙坡移到牛頭塬上，這裡視野開闊，北可眺黃河，南可眺東塬，西可眺遠，甚至可以看到潼關城靜，居高臨下，掌控大局。

牛頭塬上有一些明軍放棄的軍堡、屯堡，其中一個李家莊的堡子已被充為李自的帥標營地，中一座廟宇被充為行轅。

廟宇頗大，周邊布滿高大的槐木，枝繁葉茂，給這炎炎夏日帶來陣陣清涼。

不過此時廟氣氛沉悶，堂中坐滿的各人不發一言。

顧君恩咬了咬下，瞥了一眼面無表，但眼中帶著一冷笑的牛金星，強笑道:“估算我大軍火炮今日就可到達，介時火炮架起，百炮齊轟，定可一舉打破明軍的防線。”

堂中還是一陣難堪的沉默，良久，李過皺眉說道:“話是這樣說，某怎麼覺得還是沒把握呢?”

他看了顧君恩一眼，眼中帶著一兇厲:“顧從事，你獻的方略很有問題啊，攻打陝西……咱老子營中的弟兄死得太多了。”

劉希堯接著搖頭歎氣道:“是啊，守軍頑強，防線險惡，實在難以攻，怕有火炮也無濟於事。”

他被委為製將軍後，力圖在多個場合表現自己，這些天攻打遠也頗為賣力，然事實給了他沉重的打擊，讓他有些垂頭喪氣。

統管老營兵馬，帥標正威武將軍高一功也說道:“潼關地利對我義軍不利，一條遠就折損這麼多人馬，接下來還要打到什麼時候……好象還是牛丞相的攻掠北直、山東，然後直搗京師的方略比較靠譜，那些地方一馬平川。兵馬又弱，很方便我大軍攻掠。”

田見秀歎道:“大軍不能在潼關久留，這幾十萬人人吃馬嚼的，糧草供給實在困難！且四野荒廢，兄弟們打糧越來越難……各又乏水，數十萬人飲水都要到黃河邊去馱。軍士們實在怨聲載道。”

他倒沒有落井下石，但說的也是實。

闖營各將你一言我一語，都是抱怨不停，語氣中充滿喪氣。

潼關城的難攻，出乎各人意料之外，到潼關也有十天了，卻連一條也沒有攻過去，而且在這條前損失太多的人馬了。

戰鬥了你來我往的慘烈拉鋸戰，各營陷持續的減員中。第一次攻打遠民死傷過萬，然後各步營持續不斷的進攻，這些天下來又死傷過萬，已經快要近非常危險的二傷亡人數高線。

然就算死傷這麼多人，勝利依然遙遙無期，民還好，主攻的外營怨聲載道，再這樣強迫下去。怕他們有嘩變的危險。他們老營雖然可以監督彈，但其實也有一個底線。而且效果越來越不好。

闖營各人都很茫然，類似遠這樣的守軍悍勇況不是沒遇到過，比如以往的曹王新軍。但他們勇歸勇，一是孤立無援，二是地形不會這樣險惡，他們的人海戰自然無往而不利。

但象眼前這種況。地形險惡，守軍頑強，他們還可以源源不斷得到人員與資支援，就是第一次遇到了，所以今日不得不停止進攻。進一步商量調整。

顧君恩心中暗恨，當時打陝西也是你們讚的，現在小有挫折，就個個翻臉不認人，真是鼠輩啊！

但沒辦法，力主攻打陝西是他獻的方略，他必須堅持己見，否則以後在闖王心中的地位就要大大下降了。

牛金星仍然面無表，不過心中冷笑不止，讓你打陝西，現在知道滋味了吧?同時他心中忽然有一兔死狐悲的覺，當時顧君恩獻策攻秦川，這是闖營各將都雀躍支持的，現在略有挫折，就被棄之如敝屣了。

各大將中只有劉宗敏沒有發言，這個總哨劉爺，闖營中德高重之人著自己臉頰，若有所思。他平時脾氣暴燥，此時卻顯出沉穩，他轉向李自，說話雖是輕聲，但在別人耳中卻有如暴雷般:“闖王的意思呢?俺老劉想聽聽。”

顧君恩也是眼看向李自，攻掠陝西的方略實在是不能放棄。

李自歎了口氣:“仗打到這個份上，豈能說放棄就放棄?不過該如何攻過去，還需仔細謀個章程……顧從事，你說吧。”

劉宗敏將自己大拍得啪啪響:“這就行了，闖王有這個決心，俺老劉支持就是！不要怕死人，為我義軍的大業，死些人算什麼?民不夠，去抓就是。”

他語氣豪邁中帶著一腥，確實，對見慣山海，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劉宗敏來說，死人與殺人算什麼?當年他與李自被困群山中，因認定李自大難不死，必大業，遂殺妻明志，以誓追隨。

為大業老婆都可以殺，死些不相乾的人更不在乎了。

闖營各人一片聲的歡呼怪:“劉爺豪氣。”

“不愧是總哨劉爺，豪邁！”

李自也是哭笑不得指著他道:“捷軒你啊，就是這個脾氣。”

顧君恩陪著笑臉看闖營各人嘻笑完畢，他定了定神，說道:“唯今之計，唯有投火炮……正好我師火炮將到……學生也觀遠南端，那方壑平緩，底寬闊，正好火炮拉到近前，轟打他們矮牆。新軍再勇，也是之軀，定然可以攻破！”

劉希堯皺著眉頭道:“兵也有火炮，他們高高架在塬上，我義軍每次聚陣都被他們轟散，實在犀利。末將怕我火炮運上去，還未近前，火炮就被他們轟破了。”

闖營各人也是搖頭，遠南端的況他們不是不知道，就是因為兵火炮實在利害，他們兵馬本不能布陣，否則還攻遠別做什麼?早集中兵力從遠南端攻上了，這顧君恩……

見眾人質疑的目。顧君恩卻從容不迫，他笑了笑，有竹道:“這確實是實，不過學生連觀戰事，發現對面塬上明軍火炮周邊布滿土袋土筐，似可以阻擋火炮鉛子！”

如拔開雲霧見晴天。闖營各人恍然大悟，劉宗敏又將自己大拍得啪啪響:“俺老劉怎麼沒想到呢?似乎當年攻打，我義軍火炮旁就疊了不土袋作掩護，當時防護頗為得力，城頭明軍火炮猛轟，大多被土袋擋住！”

李過道:“可令民疊土，在底堆放各泥袋土筐，就不怕兵炮火了。”

一直沉默的楊凡這時道:“可使用土車！”

見眾人驚訝看來，他說道:“末將曾和韃子打過仗。當時他們火炮也非常犀利，後兵使用土車，將泥袋土筐放在車上，防炮效果非常的好。朱仙鎮之戰時，明軍也曾用過土車防炮。”

眾人更是歡喜讚歎，這土車確實比在底堆放各泥袋土筐要好，因為那是死的，這是活的。

很快眾人想出一系列運用。該如何組裝使用這種土車。闖營各人或許戰略上短視，但戰上絕不含糊。他們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至有兩百天是在打戰，各種沙場經驗富之極。

顧君恩笑道:“楊將軍比學生更想深一層……確實這土車好，學生的方略，以土車掩護火炮，一直拉到程。轟打他們矮牆守軍。然後再有數層土車，掩護銃兵，弓箭手，抵近百步之轟擊，待他們傷亡慘重。再以勁兵突襲！”

他詳細解釋:“學生仔細詢問過將士，那邊梯崖較矮，壕也似乎不是很寬，所以不必再用土包填壕。可令民多帶木板短梯，待火手轟擊後，民立時衝出，木板搭上，無數城梯豎起，守軍自然手忙腳，防線可破！”

他想了想，又道:“當然，也可令量民攜帶土包填壕，吸引守軍火力，我軍亦可趁機殺敵人。他們矮牆畢竟建在梯崖上，高高在上，我方擊並不會妨礙前方的民。若守軍不理民，他們亦可趁機填壕，便於介時城梯豎起。”

他最後道:“為了保證攻防，學生請令楊將軍的銃營出戰，到時勁兵突襲，亦請闖王派出老營兵！”

說到這裡，他起深施一禮。

堂中安靜一片，各將看看顧君恩，又看看李闖王，仗已經打到這一步，需要投老營了嗎?

李自深思著，他手指在旁邊椅靠上輕敲，顧君恩忐忑不安的等待，老營是闖營的本，這些天遠戰事雖然激烈，但老營兵馬一直只是督戰，並未投真正的戰鬥中。

這下他建議投闖王視為本的老營參戰，李闖會如何決定，顧君恩心力非常大。

楊凡沉思起來，偶爾看顧君恩一眼，這時牛金星忽然幽幽說了一句:“顧從事的方略自然是好的，微臣也不認為遠最終攻不過去。但諸位也需要明白，遠只是孫賊的潼關防線第一道。就算攻過遠進南原，那邊還有，比遠更高更深，上方還有堅固的十二連城。就算攻過，又有西源，城堡，也不知最後要死多人……就算攻下這二，包圍了整個潼關城，又不知要圍多久?潼關未下，我軍可放心關攻掠嗎?這可不比河南，一馬平川，這種地形，不小心孫傳庭從城衝出來，可能整個後路都被斷了！闖王，諸位將軍，不可不慎啊！”

牛金星的話讓眾人竦然而驚，也描繪了一片讓各人絕的前景。

顧君恩臉鐵青， 但他沒有話說，若放在以前，他定然對牛金星的危言聳聽嗤之以鼻。但鐵的事實擺在眼前，經過這些天對遠攻防戰，對闖軍能否攻下潼關，他已經毫無信心。

他只能期盼地看著李自，希他能聽從自己的建言方略。

最終李自下了決心，他鄭重的道:“就依顧從事方略，待火炮到達後，我軍猛攻遠南端！”

看李過似乎要說什麼，他一瞪眼，說道:“我意已決，不必多說！”

不過他想了想，似乎心深還有些不放心，對旁邊一言不發，雙目似閉非閉，端坐養神的宋獻策道:“軍師，請卜個卦，看看介時攻戰是兇是吉。”

一副神模樣的宋獻策猛的睜開眼，一對細瞇眼中閃爍出寒。

李過低聲又興的道:“卜卦卜卦了。”

余者各將也是長脖子看來，眼期盼中又帶著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