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和江添看微信正心不在焉,自然沒有註意到講臺上的靜,也沒有聽到老師說“晚上去宿舍看看你們”那句話。

下課的時候,老師在教室前門了一張大表格。表格橫列標註著日期，一天一格細分了兩週的集訓時間，豎列是按組排的，兩人組,一共20組。

一開始同學還納悶這表格幹嘛，紛紛圍過去。結果就見演講老師掏出這兩天的分數單,拿著筆在表格里記分。

pk贏了的當天那格記1分,輸了的記0分。盛江添連贏兩天，各自有了兩個1，卞晨和江添那位倒霉的對手則連輸兩天，各自有了兩個0。

這個年紀的人多都有點爭強好勝,臉皮也薄。這個表格對一群習慣被誇的好學生來說，簡直是公開刑,鬥志一下子就上來了。

於是當天傍晚溜出去玩的學員人數驟減。即便出去了，也都在7、8點就乖乖回了宿舍。

這天的走廊格外熱鬧。一中那幫男生為了方便串門，各個宿舍都大敞著，一副開門迎客的模樣。

盛和江添吃完晚飯回來,走廊里人多得像趕集。好幾個男生抱著服巾在幾個宿舍之間來回竄，還有人高聲問道：“二子，你他媽怎麼連個沐浴都沒有？”

“剛好用完忘了買。”走廊一個男生衝衛生間小窗啐道：“就你那老樹皮還要沐浴呢？皂得了。”

“滾你媽的。”

“你洗不洗？不洗出來換別人。”

“洗洗洗。”

盛一臉納悶，差點兒以為自己來到了公共澡堂：“你們幹嘛呢？”

“看不出來嗎？借衛生間洗澡啊。”卞晨還沉浸在下午的pk裡，說話帶著緒。這人有什麼都放臉上,看久了倒也算一種直爽。

他旁邊的男生指了指樓梯旁的公告欄說：“你們上來的時候沒看通知嗎？”

“通知？”

盛還真沒注意。

江添退回去看了一眼，說：“要停水。”

“好像是管道改造還是什麼，反正今天晚上停水。”有人解釋說，“通知寫的是8點開始，但剛剛就有兩個宿舍出水小到沒法洗澡了。”

卞晨糾正道：“現在三個了。”

“哦對，從那頭開始的。”男生指著走廊另一邊，“樓下生那邊倒還正常，估計我們樓層高一點，水不太夠？反正可能不到8點就沒水了，還有二十來分鐘，你們要洗澡的話最好抓。”

說話間，一個宿舍里傳來嚎：“，水沒了。我沐浴還沒洗呢！”

隔壁立刻應道：“要不你來這邊？我這還有，咱倆也行。”

“你大爺，我著呢怎麼過去？！”

“捂著來唄傻！”

“我——去你瑪德。”

走廊上的人愣了一下，瞬間笑瘋了，鬼吼鬼地起哄說：“捂著來！捂著來！”

沒過兩分鐘，一個穿著衩、渾噠噠的男生著膀子從一個宿舍衝出來，又忙不迭往另一個宿舍奔。

因為沐浴太的緣故，在門檻上踉蹌了一下，然後一群男生狂笑著衝過去拽他衩邊。

“我草，畜生！！！”那個男生揪著腰掙扎開，吼道：“你瑪的給我等著，一會兒我逮住一個扯一個！”

盛不是沒見過宿舍生活，但真沒見過這麼奔放的。他目瞪口呆被辣了半天眼睛，推著江添趕回宿舍。進門的時候咕噥了一句：“我這小心翼翼的，他們倒是一點顧忌都沒有。”

江添正低頭打字，在微信上謝謝趙曦幫忙。他聽到這話沒有反應過來，順口問道：“什麼小心翼翼？”

“……”

盛背手關了門，默不作聲地看著他。

江添轉過頭來，半垂著眼想了片刻終於明白過來。他眼皮一抬，目掃過盛的眼睛，又很輕地往下面落了一點。

盛覺門都被自己的背抵熱了。他剛想說點什麼，手機在兜里忽然震了一下。他掏出來一看，是盛明發來的微信。

養生百科：下課了沒？方不方便接電話？

盛心頭一跳。

他當然知道這只是巧合，但在這種時候看到他爸的信息，總有種難以抑制的心虛。

江添沒看清發件人，他只是剛回神似的從盛角撇開視線。過了一秒才又轉回來說：“還有二十分鐘，你先洗。”

“我回個電話，你先。”盛說。

“電話？”江添問。

盛連忙摁熄屏幕，抓著手機的手垂下去。這作狀似無意，其實帶了幾分掩藏的意味：“以前同學，問我下課沒，估計來祝我生日快樂的。”

江添點了點頭。他把手機扔在枕頭邊，從櫃子裡拿了乾淨服先進了衛生間，先試了一下水溫，又出來提醒盛說：“別打太久，熱水不多了。”

“知道。”

盛在宿舍轉了一圈，最後還是去了臺。他手肘架在欄桿上，盯著盛明的那條微信看了半天，直到剛剛被驚到的心跳恢復正常，這才打字道：特別不方便。

發過去沒兩秒，手機就震了起來。

盛咬著舌尖等了幾下才摁了接通，說：“我不是說不方便嗎？”

盛明話語裡帶著笑：“你那點反話我還能看不懂？下課啦？”

“剛下。”

“真剛下？”盛明說，“都七點多了。”

“那你問我下沒下課。”盛說。

盛明在那邊咕噥了一句“臭小子”，“行，爸爸平時客套話說慣了，沒調過來。虛心認錯還不行麼？”

“行。”盛說。

“晚飯吃了麼？”盛明說，“這話不客套了吧？”

“剛吃完。”盛也說，“這次是真的。”

盛明笑起來：“吃了點什麼，那邊伙食還行麼？”

“食堂一般。但是門外有不店，味道還好。”

“所以今天跟小添出去吃的？”

聽到小添兩個字，盛那種心虛又來了。他弓著肩低頭了一下關節，才用隨意的語氣說：“沒啊，就在食堂吃的。”

“過生日居然沒出去？”盛明有點意外，“誒對了，小添是不是不知道你今天生日？”

旁邊傳來江鷗的聲音：“他知道啊，我早之前跟他說過，他說他知道，政教還是哪個主任那邊看到過小的學生信息。他當哥哥的，居然沒點表示？我問問小——”

一聽江鷗要來接電話，盛連忙補充道：“過了，昨天就過了。我倆昨天晚上在外面吃了頓大的。”

不知道為什麼，比起盛明，江鷗的聲音更讓他心虛。好在補充完這句，江鷗那邊放下心來，沒再多說什麼。

“那你要謝謝小添。”盛明說，“不是每個哥哥都記得給自己弟弟過生日的。”

他不知不覺又帶上了商務腔，盛胡點了頭說：“謝過了。”

盛明又叮囑他也要記得江添生日，然後簡單聊了幾句，這才在盛的催促下掛了電話。

他掛在欄桿上發了一會兒呆，忽而生出幾分罪惡，忽而又生出幾分叛逆。直到後臺門被推開，那些混衝突的念頭才有了一個短暫的終結。

江添正抓著巾頭髮，因為水洗過的關係，五廓在燈下乾淨得發。盛一看到他，所有七八糟的糾結心思就都扔到了腦後，從清早延續下來的愉悅又慢慢探出頭來。

“打完了？”江添問。

“嗯。”盛穿過臺門，抓著手機瞇起一隻眼睛朝上鋪瞄準了一下，然後投籃似的拋出去，不偏不倚，剛好砸落在床尾厚的被子裡。所有震聲瞬間悶了下去，就像把一切外來干擾都阻隔在了外。

“我去洗澡。”盛拿著服進了衛生間。

空間裡的水汽沒有以前那麼足，也許是天冷的緣故，甚至也不太熱。盛本想著他在後面洗，萬一水不夠，倒霉只是他一個。沒想到熱水比他想像的多，速度快一點完全夠用。等到水流慢慢變小變涼，他剛好洗完了。

盛把小窗推開散霧氣，著頭髮往外走，江添已經坐在桌前寫明天要用的演講稿了。

有了前一天的教訓，他們沒敢再忘作業，下課的時候老老實實抄了演講主題和課後問答。盛把巾順手搭在脖子上，去拎書包。

他從包裡掏了本子和筆，拉開桌邊另一張椅子坐下來。結果手臂剛伏上桌沿，腦子裡就開始閃回昨晚的片段……

他手指攥著桌角，微微側著頭。後來不知什麼時候鬆了開來，蜷著指節有點沒著落，再後來就抓住了江添的胳膊。

……

這桌子有毒。

盛幾乎剛坐下去就匆匆站了起來，他抓著本子和筆轉了兩圈，在江添的注目中爬上了去上舖的樓梯。

“去那里幹嘛？”江添問。

盛在木樓梯半腰坐下來，用一種靜坐參佛的語氣說：“我樂意。”

江添挑了一下眉，也沒多說什麼。點了點頭低頭看書去了，耳朵裡還塞著白的無線耳機。他低頭的時候，肩背的筋骨弧度會變得很明顯，像一張漂亮鋒利的弓。肩很寬，腰很窄，有著這個年紀特有的覺，薄卻並不瘦弱。

盛寫演講稿從來不寫整篇，都是寫關鍵詞，這樣速度快，還能即時做調整，沒有那種死記背的生。

他在筆記本上記著零碎詞組，寫著寫著又忍不住抬頭看向他哥的背影。

過了片刻，他抿了一下，忽然又抓著本子和筆站起來了。他走回桌邊，悶不吭聲地拉開那張椅子，在江添邊坐下

他剛放下東西，邊的人忽然開口問道：“怎麼又回來了？”

盛正攥著筆寫單詞，聞言朝他看了一眼又收回目，繼續寫了幾個字母后說：“我樂意。”

宿舍裡很安靜，只有他筆尖掃過頁面的沙沙聲。他的胳膊抵著江添的胳膊，皮著對方的皮，溫毫無阻攔地相互傳遞著。

他寫完這個詞組，終於在滿溢的曖昧中停下筆。

他看見江添摘了一隻耳機側頭過來，目從半睜的眸子裡投下。

快要上的時候，外面忽然響起了“篤篤篤”的敲門聲。

盛：“……”

踏馬的哪個傻這時候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