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三合一

柳箏不自然地了他的胳膊, 艱難地開了口，用最低的聲音對著他的耳朵道：“我，我……”

許是因為說話時氣流湧，宋硯的耳朵被惹得發燙, 他難耐地催促：“阿墨, , 阿墨。”

柳箏已經不確定此時此刻他倆誰的心髒跳得更激烈了，覺自己從未如此恥過。哪個正經人會天天把不的掛邊呢？就是對娘親對姥姥, 都沒說過這個字眼兒, 何況是要對他。

可現在不住宋硯的催促了，再不願也只能啓口道：“我……”

聲音小得不能再小，一說完，立馬把他推開站起來，背過去：“天晚了該睡了，你好好睡。”

宋硯已經歡喜地拿被子把自己的臉蓋起來了：“哼……阿墨好害啊。”

屋裏的人都想笑不敢笑，柳箏快不了了，快步開門離開，蹬蹬瞪地上了樓。

馮策握拳咳了咳，王初翠手上收拾著藥箱食盒, 笑得擡不起頭。

柳箏一回屋就趕把所有窗子打開了，顧不得蚊蟲叮咬, 著窗外吹風。之前對宋硯的那點愧疚到目前為止算是消散幹淨了，又是給他理傷口又是哄他喝藥的, 應該夠對得起他了吧？

不夠也別想要更多了……柳箏拍拍自己的臉, 想讓溫度散得快一些。

過會兒王初翠上樓來了, 給端了碗木樨青豆泡茶和一只甜瓜。看到把兩面窗都打開了，王初翠趕放了東西把紗窗全關上, 重新點上驅蚊香，責怪道：“多大的人了，還貪這點涼？小心夜裏被蚊子叮得渾是包！”

柳箏已經靠床臥下了，把玩著手裏的扇扇柄，抿問：“他睡下了？”

“嗯，經你一哄乖多了。有馮軍爺在那守著，應該沒事。今晚上你好好睡，明早上磨漿我一個人來就行。”

“沒事兒，我這一天本來就睡得夠多的了。”柳箏垂著眼睛玩扇子，“他們到底怎麽回事？我一回來馮策就把我拉過去嘰裏呱啦說一堆，本沒聽明白。”

當時宋硯的形多有些嚇人，上好多，整個人了一團，臉白得跟豆腐差不多。

“我也沒聽懂……他自己自己，是不是，”王初翠挨著坐下來，“是不是要自裁啊？你那天到底跟他說的什麽？”

“我那天的話是不太好聽，但後果也不至于這麽嚴重吧。馮策說他是了刺激，不知道的什麽刺激。”柳箏拿起盤子裏的甜瓜啃起來，想到先生說昨晚國公府亮了許多火把……會和這有關聯嗎？

柳箏吃完甜瓜，了和手，輕聲道：“他還可憐的。”

王初翠點頭：“得是多傷心才能變這樣啊。”

喝完泡茶，王初翠端了茶碗下樓，柳箏收拾收拾床面，抱著竹夫人睡了。雖然仍有些心緒不寧，但今天確實累著了，睡得很快。

翌日早晨柳箏是被外頭的嘩嘩雨聲吵醒的，睜眼時天已有些蒙蒙亮了，到底是起晚了。柳箏坐在床沿上呆著窗外，一臉，一片涼。昨晚竟夢到娘了……上一次夢到娘還是半年前，和姥姥剛決定要進京找章鶴、找柳冬的時候。如今小舅舅的下落依舊沒有一點消息，至于章鶴……始終下不了決心與他相認。

夢裏娘的臉已經十分模糊了，但還是那麽溫，會唱曲哄睡覺，摘仙花給塗指甲，拔草給編小兔子小蚱蜢，一遍遍教怎麽做豆腐……柳箏揩了把臉，收拾緒，好一會兒才下了樓去院子裏打水洗漱。王初翠已經在豆腐房裏煮漿了，豆香一陣一陣飄過來。柳箏進去看了眼，沒想到馮策也在，正幫著王初翠燒火。見站在門口，馮策立刻頷首致意，柳箏回禮，指了指客房的方向問：“他醒了嗎？”

馮策趕忙搖頭：“應該還要睡一會兒，他這兩日太累了。”

柳箏點點頭，去廚房拿了只炸油果吃。

路過客房時，柳箏猶豫了下，輕手輕腳地開了門。床上的薄被凸起了一大塊，宋硯側躺在靠窗的那邊，一手握拳放在枕頭上睡著。柳箏湊近看了看，他眉目舒展，紅潤許多，睡得很安穩。大概是因為昨晚的夢境，現在對宋硯多了那麽一點不一樣的緒。好像有點理解他的執著了。

柳箏上前給他稍微拉了拉被子，才提起被角，宋硯兩下睫，睜開了眼。窗外大雨潺潺，柳箏無聲地與他對視。他眸清明，應當已經清醒了。柳箏笑笑：“宋爺，您總算醒了。”

宋硯靜靜地著，慢慢翻過來，拉住了的手臂。他朝靠近著，忽然用力把拉倒在床，將整個人都地抱在了懷裏。柳箏猝不及防被他上的溫度和藥氣裹住了，他平穩的呼吸著的頸側與耳廓流去，被迫紅了半邊臉。柳箏掙兩下沒掙，宋硯耐心地著的後頸與肩背，在耳畔低喃道：“箏箏，箏箏……”

聽這聲音，不像是不清醒。柳箏用力推他肩膀：“宋爺，快放開我。”

抱著的人軀僵了僵，柳箏拿住他擱在背上的手，掙開了他的懷抱，迅速站起理平被他弄皺了的服。宋硯另一只手還握著的手腕，他躺在床上，怔怔地著的臉，好像要看看是真的還是假的。

“爺，我去馮軍爺過來服侍您洗漱吧。”柳箏晃晃手臂，示意他松手。

宋硯不松開，難過地道：“在夢裏了還要我爺……我討厭聽你我爺。”

“這又不是夢。”

宋硯恍惚了一下，按了按自己的額頭。他以手撐床坐起，看向屋四角已燃盡了的燭燈，一些昏暗又曖昧的記憶瞬間閃現出來。他又向窗外略有些眼的景，松了手，再次看向的臉：“我……在你家裏？”

柳箏能覺到他那些隨記憶漸蘇而翻湧上來的尷尬緒。只盯著被雨打的窗欞看，回要走：“我去給爺弄些早食來吧。”

“箏箏。”他從床上起來，但因為久未進食眼前突然黑了一陣，不得已坐了回去，眼睛仍著的影，“不要走……”

柳箏的手已經擱在門把手上了。回頭看他，宋硯眼中依然有著很濃的委屈和依賴，一遍遍道：“不要走，不要走。”

柳箏才複歸平靜的心掀起了層層漣漪。不是說睡一覺就好了嗎？

宋硯再次起走向，對出手，即將到手腕時又收了回去。昏朦的天下，他眼睛像水底的鵝卵石子，眼神溫無害，眼底幹淨明澈。

柳箏背抵著門板，等他開口說話。

宋硯看落肩的發，看的臉，又細看的眼睛。好像不論他怎樣，都沒辦法讓的目在自己上多停留哪怕那麽一瞬。對他永遠客氣，正如所言，是求不來的。

他不說話，柳箏先不住他的眼神了。他比高許多，不得不仰頭看他：“爺到底要說什麽？或者，能告訴我你昨晚上到底怎麽了嗎？”

柳箏指指床頭櫃子上的布包：“簪子我給你洗幹淨放好了，你可以看看。”

宋硯從漠然的話音中聽到了那麽一令人難以察覺的溫。他輕了呼吸問：“你可以陪陪我嗎？”

“我也沒什麽別的事做，生意有姥姥在忙，你要實在害怕，離不開人，我可以陪你坐一會兒。”柳箏繞開他，拿起那個布包打開給他看：“你看，東西還在。”

看到那已經彎曲了的簪子，宋硯用袖子把手了又，小心地接過，握著放在了心間。柳箏眼睜睜看他又紅了眼眶鼻子，笨拙地安道：“……別難過了。”

難得主拉起他的手腕，讓他坐下來，自己則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了。趁他正傷心著，柳箏有些糾結地道：“我那天無意傷了你的心，該向你說句對不起的。我一個人自由慣了，所以……所以一向不能理解你們為何總把啊的寄托在別人上，才有了那樣的話。我是隨口之言，沒想過對和錯，你不要放在心上。”

宋硯沒想到會說這些，懵然地看著。柳箏擡眸看他一眼，眼神微躲，宋硯輕聲道：“你說得并沒有錯，是求不來的。我也不想的……我，我是人，我會覺得好冷，好疼，好難過。也許我死了贖罪，下輩子就可以不做人了。”

“所以，你拿這個，真的是想自裁？”柳箏沒想到他這麽悲觀，皺起了眉，“你既然知道人早晚會死，何必尋死呢？”

宋硯勉強笑了笑，將簪子重新收好，了外面逐漸亮起的天。雨還在下著，滴答滴答敲著瓦檐，落在的小院子裏。箏箏就坐在他面前，認真地著他，他卻仍然覺得自己離好遠好遠。

“我沒有想自裁，我太想了。我想能抱抱我，想能我阿墨，像別的娘親對自己的孩子一樣。我與最近的一次接，已經是三年前了，拿簪子刺在了這裏。”宋硯了傷口，“只要這裏疼一點，我就能多記起的樣子一點……我太想了。”

宋硯忍不住把自己所有的痛苦都訴諸于，即便他明白也許這些話在耳中稚又矯。

兩廂靜默後，宋硯悄然掀眸看向對面，忽地一怔。柳箏眼中竟似含了淚意，也正愣愣地著他。

外頭王初翠小聲地喚著：“誒，箏箏哪兒去了？箏箏，箏箏？”

柳箏一下回了神，起往外走。

宋硯立刻跟上：“箏箏。”

柳箏再回頭時眼角已經幹了，只是聲音微啞：“怎麽了？”

“能不能抱抱我？”

柳箏無奈：“爺啊，你……”

“昨晚可以我阿墨，為何今天不可以？”宋硯打斷，“我覺得你也許沒那麽討厭我。”

柳箏沉默片刻，承認道：“是不討厭，你好的。可我不能理解你為何喜歡我。當然，”柳箏微頓，“我是很好，我長得好，格好，人品好，不論把我放在哪，我都能活得好好的，誰喜歡我我都不奇怪。但喜歡到底只是喜歡，沒道理你在并不了解我的況下就能我得無法自拔了。我沒法理解，又怎麽接？”

“你只信日久生，不信一見傾心？”

“對。”

“我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你才能明白我的心意……我總覺得自己是被你落下的一部分，沒有你我的存在便沒有意義，直到見到你那刻我才真正開始活著。”

柳箏笑了：“你又不是我養的花花草草，小貓小狗，沒有我并不影響你活著，沒有誰都不影響。”

宋硯笑得勉強。

柳箏重新在椅子上坐下了，語氣和道：“其實我從前也有過一死了之的念頭，後來發現完全沒必要，人活在這世間，不是只有生死兩件事的。吃飯是事，喝茶是事，讀書是事，閑著發呆也是事。爺明白我的意思嗎？人離不開這些瑣事，也只有從這些瑣事裏才能真真切切地覺到自己是活著的。能為吃飯而吃飯，為喝茶而喝茶，這日子才像日子。”

“可我有放不下的事，也有贖不清的罪。如果一個人生來有罪，他配在這世上安安心心地活著嗎？”

柳箏垂眸：“怎麽會有人生來有罪呢。如果有人要把所有的罪孽都加在一個懵懵懂懂的嬰孩上，真正的罪人是他才對。”

宋硯心中微震。雨不知何時停了，檐上積攢的雨水還在滴答滴答落著。晨曦過窗子投進來，照暖了他的脊背與膛。宋硯看著柳箏，眉目溫和，眼眸明亮，也靜靜地看著他。有那麽一瞬間，宋硯很想化作那縷，永遠黏在上，讓想拂也拂不開。

“與其求別人你，不如先學會你自己。”柳箏繼續道，“要是連你自己都覺得自己沒什麽好的，那最多只能求得別人的憐惜。憐惜是憐惜，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