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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心巡天》 第2668章 賤如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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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68章 賤如草

  恨或許並非一種緒,而是一種痛覺!

  在極致的痛楚中,誕生極致的恨意。痛恨悲劇的突然發生,痛恨這突然降臨於蘇家的不幸,痛恨自己面對危險的恐懼!

  蘇秀行張著,不知何言,抬著手,不知能做什麼。他可恥地後退了,而無用的道只是在他手心裡打了個轉兒——

  他像是一個手裡只拿著一杯水的人,而眼前他的家已經燃燒在熊熊大火中。  第一時間獲取最新章節,請訪問𝒮𝒯𝒪𝟝𝟝.𝒞𝒪𝑀

  他知道自己應該做點什麼,或許把這杯水潑進去,可是他明白這毫無意義。

  前一刻他還在點評黃河天驕,針砭天下大事,下一刻他就哀喪於自己的家園。

  別說還能做點什麼,在這不斷擴張的束力量前,他就連逃離危險繼續自己的痛恨都不行——因為他也被追及!;

  視野之中一片茫茫的白,他幾乎以為那就是源海的

  但有一角道袍,於此時飄落他眼前。

  這是白底黑線的棋格道袍,像是一張他本沒有資格接的棋盤,劈頭蓋臉地砸到了他的上……讓他懵懂呆滯的同時,卻也將那橫掃整個蘇家新宅的天給兜住了。

  道袍飄落下來是一個修長背影。

  蘇秀行看到了一支自這背影延出來的淡黃泛綠的繡銅質劍鞘,視線再往前……飄卷道袍里現的一隻清瘦的手,按著黑白兩的兩儀木質劍柄。

  他的呼吸窒住。

  他從來是個懂得觀察細節的人。

  作為地獄無門裡負責對外報、諸方聯絡以及任務接取的冥河艄公,對於什麼人能惹、什麼人不能惹的認知,是這份工作的基本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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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何不識【方外】?

  來者是蓬萊島高修,中央帝國玄真,【太乙】陳算!

  不久前才在《靈寶玉冊》上敕此道號,將以「太乙真人」的尊名,廣為道脈所敬。

  他竟然出現在衛國衡郡,出現在無名小卒蘇秀行正在毀滅的家中。

  「冥河艄公?地獄無門的人?」在那茫茫的白中,陳算側回半眸,挑眉而問。

  在生死關頭,蘇秀行下意識啟用了秦廣王所傳的冥河咒。也因此暴了他富的工作履歷。

  陳算一眼就看破。

  此聲一出,蘇秀行悚然一驚。接著便是恨。

  多年來行於生死、久經追殺的經驗,讓他在這個瞬間將一切都聯繫起來——

  他的事暴了!;

  他作為地獄無門的餘孽,被來自中央帝國的正義真人親手緝拿問罪,這難道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

  在加地獄無門,甚至更早之前,加那個國天下樓的時候,他就已經準備好了迎接這一天。平庸的小國人,沒有別的出路,把腦袋綁在腰帶上生活,哪有一直不掉下來的?

  只是,只是……

  蘇秀行紅著眼睛,恨聲嘶喊:「抓我就可以……殺我就行了啊!」

  他攥著匕首,張牙舞爪地撲上去,滿心滿眼的恨焰在張熾:「你殺我就好,小蝶是無辜的,院裡還有孩——」

  啪~!

  陳算反手就是一掌!

  這掌乾脆利落,直接將蘇秀行整個人扇倒在地。扇得他氣散神虧,意疲苦。

  他的腦袋撞在地上,發出結結實實的磕頭響。;

  在他已經荒草蔓延的心裡,敲響危險而令他驚神的鐘。

  「清醒了嗎?」陳算問。

  蘇秀行翻過來,指骨攥在地里,尚且低著頭,垂著發,聲音沙啞:「清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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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蘇秀行是無論如何也不配讓陳算親自來抓的。

  說得難聽一點,他是個什麼東西?

  陳算絕無可能為他而來,這樣的人即便是以衛國為目標,懷著當年殷孝恆一般的任務前來,也沒有必要跟他蘇秀行對話。他既不是衛國的高層,也沒有能夠引起對方注意的實力。

  所以反而是陳算救了他嗎?

  他確實是在這棋盤道袍的籠罩範圍里,暫避了那一束天

  所以這一切跟陳算無關?

  可堂堂陳算,如此尊貴的天京真人,為什麼會來這裡,來這個如此貧瘠的鄉下地方……;

  「醒了就站起來看。」陳算的聲音說。

  蘇秀行撐著地面爬起來,眼前不再是白茫茫——目識的損傷已經恢復,或是本就不嚴重,或是陳算順手幫他醫治,但都不重要了。

  他看到眼前,是一無所有。人,桌椅,犬,整個蘇家新宅就在他眼前……被凌厲地絞碎,盡都掃一空。

  他錦還鄉所建設的一切,他這段時間的榮耀和親……不再擁有。

  不止如此。

  陳算讓他看的不止如此。

  這天並非單獨落在蘇家新宅這一

  而是……蔓延了整個衡郡,或許不止衡郡。他眺目遠視,看到的是漫無規律卻隨可見的!殺人的天

  一束一束,有的在長街,有的貫高樓,有的三柱齊弦,有的間隔百里。;

  天如林,哀聲似群鳥飛起。

  人命賤如草。

  衛國人的人命賤如草!

  蘇秀行搖搖晃晃地站在那裡,聽到城中有人在悲號——

  「他們曾經屠掉了野王城!」

  「他們……又來了!」

  他們!是誰呢?

  在這個世界裡,在這片土地上,「他們」,還能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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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深刻地鐫在衛人的恐懼里。

  一說起景國伐衛之戰,說起無人提及的野王城之屠,就好像已經很遙遠。

  好像已經過去了一個時代那麼久。

  但若是細數石頭上的刻痕,其實也就是三十五年前的事……

  衛國人不敢回憶,不敢提及,是那種恐懼拉長了時間的。;

  才過去了三十五年啊!

  怎麼敢覺得,這已經是一個和平的時代呢?

  怎麼敢回到家鄉,沉湎於安全的假象,你明明是一個在地獄無門裡工作過的殺手。

  「可是為什麼?」蘇秀行看著面前的背影,仇恨而又痛苦的問:「為什麼?」

  到底是為什麼?

  這麼恭順,這麼孱弱……已經寂寂無名的衛國!

  國本沒有什麼長機會,曾經像他這樣的年輕人,只能背井離鄉去討生活的衛國。

  一個早已經荒蕪了的小國,好不容易沾染了武道德澤,有了一點活出人樣的機會。

  景國人為什麼又來了?!

  「不是我們。」陳算仰看著天空,留給蘇秀行的小半截側臉,異常的嚴肅。;

  「這裡是中域,這裡是曾經被你們屠過的衛國……」蘇秀行涕淚橫流,或者也流下了額,都混在一起他也分不清,只是反反覆覆:「你怎麼證明不是你們?我怎麼知道你不是在騙我?」

  「你沒有被我騙的資格。」陳算非常直接地道。

  蘇秀行一時咬死牙關!

  這很殘忍,卻很真實。

  陳算沒有照顧他心的意思,他觀察著那一束束天的落點,手上不停地掐訣,快速說道:「聽著,我應該已經被發現了,對方很快就會找過來——」

  「對方是誰?」蘇秀行已經千瘡百孔的心,又猛地繃。他沒有想到,連陳算這樣的人,都會表現出這種弱勢方的張姿態。

  毀掉蘇家乃至整個衡郡的,到底是什麼樣的存在?

  這種張將他的悲傷都制了,的手!;

  「現在還不知道。」陳算搖了搖頭,語氣莫名:「但我很快就會知道了。」

  棋格道袍被風擾,當代太乙真人按劍往前走:「別問東問西了,現在聽我指揮,你有唯一一次做對事的機會。」

  蘇秀行下意識地跟上。

  「這裡的信道已經被徹底鎖死。我會想辦法把你送走——」

  陳算左看右看,不斷掐手指,似在測算著什麼,頓了頓,繼續說道:「你要把這裡的真相帶出去。」

  蘇秀行抹了一把帶的淚,跟著他:「真相是什麼?」

  「我現在也不知道。等我知道的時候——」陳算回過頭來看著蘇秀行,在這一刻才算是真切地看了蘇秀行一眼,記住了他的樣貌。

  或許他也在想——這人能有什麼作用呢?;

  他的語氣複雜:「或許已經晚了。」

  陳算說話的同時,就已經抬起手來,恰恰豎掌在蘇秀行的心口,只是輕輕一推——

  蘇秀行仰便倒!

  他只到一種無可抵的力量,摧枯拉朽般瓦解了他的所有抵抗。把他往後推,令他往後仰。

  他的全無自主,五全然混淆。

  這一刻他並不覺得恐懼。

  因為陳算若要殺他,沒必要這樣複雜。也因為這一系列連續的變化,已經讓他的麻木了!

  他倒在地上,但是並沒有到堅的地面,而像是落到了海里,直線便下墜。

  泥土像水一樣包裹他,眼前黑漆漆的什麼都看不見。

  他到自己在極速地移,以某種他暫時不能理解的方式——他明白是陳算送他離開的手段。;

  人生好似石沉水,命運就如泥遮眸。

  他不知道終點在那裡,他只知道起點是他的家。永遠也回不去,永不能再見的家。

  在這個暫且安全的時刻,在這種「已然逃離」而無法自控的狀態里,他茫然的靜了一陣,才到巨大的悲傷湧來。

  眼前一幕幕飛逝而過,都是這段時間的笑語歡聲。

  伯父是個話的倔老頭兒,當初送他遠行,也只是幫忙扛著包裹,不吭聲地陪著他走了十里地。堂妹比小時候要活潑,長了大姑娘,瞧著文靜,卻是個敢敢恨的格。三姑家的虎子調皮搗蛋,他昨天才繳了這小子的彈弓,讓他罰站……

  離開衡郡的時候,蘇秀行告訴自己一定要活出個人樣來,這些年他拼了命的往前走,努力鑽營,竭力保全命……終於等到這一日,作為一個殺手,奢侈的「安全退休」了。帶著多年積蓄,榮歸故里。;

  可「故里」竟於今日亡。

  他甚至不知道是因為什麼!

  弱者沒有資格幸福,甚至沒有本事仇恨。

  蘇秀行咬了牙關!

  眼前忽而亮。

  蘇秀行發現自己已經從那種眼前一片漆黑的狀態里擺,渾一輕。他終於再次到草香、清風和

  這是一暫不知名的山谷,陳算不知用什麼法子把他送到了這裡。

  此去故園……不知多遠。

  巨大的悲傷生出巨大的痛恨。

  蘇秀行滿面是

  他跪在地上!

  他低著頭,抬起自己的左手,右手拿著匕首在掌心狠狠劃過!劃出一道見骨的傷口,刀鋒和指骨出刺耳的響!;

  鮮如注,淋泥土。

  「我蘇秀行對這皇天后土發誓!」

  「此心永恨!此仇必雪!」

  「不管你是誰,不管你歸屬於什麼勢力。」

  「我一定會找到你,我會拔你的牙齒,剝下你的人皮,喝掉你的髒,一口一口吃你的!」

  他要重新組織起地獄無門,他要再走一遍尹觀的路。他要更拼命,更仇恨,他要獲得更多的力量,做更多的事

  絕不會……絕不會讓小蝶白死。不會讓伯父三姑虎子他們白白地死去。

  他哭著嘶喊:「我一定會殺了你……我一定會殺了你!!!」

  這時有個聲音響起來——

  「哦?」

  此聲雖輕如雷驚。;

  剛剛立下誓的蘇秀行,從朦朧的淚中,看到一雙停在眼前的靴子——這是一雙黑的麂絨長靴,樣式沒有什麼特別,只是左側邊絨有些黯痕,像是磨損過的樣子。

  不知何時有人來了,且來者已經站在他前!

  而制於某種未知的力量,他本不能抬起頭來看,只能跪在那裡,低著頭以手撐地。

  他甚至沒資格直視他的仇人!

  「陳……」蘇秀行艱難開口:「陳……」

  此時言似有千鈞,不以崩碎牙齒的勇氣,不能吐出一句。

  「陳算嗎?」陌生的聲音問。

  「他不會放過你們。」——蘇秀行想這麼說。這個無用的他已經被敵人按住了,所以只能將仇恨寄託於更有本事的人,但是沒辦法開口。

  但對面的人,好像猜到了他的心聲。嘆息著說:「他啊,是個很厲害的人。我都沒想到他能算到這一步,查到這裡來,以至於讓他發現了一些關鍵的東西,還差點他躲過去。可惜……」;

  可惜……什麼?

  蘇秀行的意識已經十分沉重,但還在更殘酷地墜落。

  而那個聲音始終是平靜的:「你出現在這裡,是他借你而逃己。你可以沒有任何作用,可以什麼都不知道,我卻不能賭你沒用,賭你不知道。」

  「我在你這裡浪費的每一分力量,都會增加他逃的可能。」

  「怎麼樣,聽起來是不是更恨了?」

  「還是……稍得安呢?」

  蘇秀行張著想要發出聲音。

  來人卻並不在乎他的回答,只是隨手一掌按下來。

  掌如天覆,命似書翻。

  蘇秀行好像聽到了什麼東西破碎的聲音,約明白那是他的腦袋。繼而到自己像是一縷煙——和靈魂,都輕飄飄地散去。

  沒有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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