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來接媽媽出去的。”沈宗良一只手放在膝蓋上,慢慢說:“西平巷空了這麼久,沒個人住不行。”
姚夢不大相信,眼皮上下翻著打量他,“那是你爺爺留給你的,連你大哥都沒有份,你會讓我去住?”
沈宗良搖頭笑了笑,“這什麼話。我一所有,還不都是媽媽的。”
“哼。你不要糊弄我。”姚夢重重一聲,“你是什麼人啊?徐家還風的時候,你就未雨綢繆地站出來唱反調了,在自己家的會客廳里裝監控,誰也別想往你上潑一滴臟水,把立場表得明明白白。老二,你爸都沒你這麼多心思。”
和姚小姐通是有困難的。
一頓話說下來,東拉西扯沒有邊際,沈宗良只覺得頭痛。
他下脾氣:“這也是爸爸教的,惜名聲如惜發,再正,有時也怕影子歪,何況是非常之時。你知道那些登門的人是敵是友?一句解釋不清的話,就有可能毀了沈家。媽,您是想看見這樣?”
姚夢辯不過他,只能由著子放話說:“老二,你那個小孩子最好認得清你,否則你要算計的話,連個埋自己的地方都找不到。就這樣還敢跟著你呢?”
“這就不用你心了。”沈宗良斂了神,他說:“過陣子天氣好,小惠的媽媽會進京來看。趁著大家都在,我們兩家人坐下來吃頓飯,把婚事定下來。都要領證了,講起來雙方父母還不認識,不文的。”
姚夢懂了,恍然大悟地哦了聲,“拿你的四合院來換我點頭,是不是?”
“又錯了。”沈宗良大力了眉骨,“房子本來就是媽媽的,我的婚事也不必您點頭,只是讓您個面。”
姚夢抓著這一點機會不放,“那我要不去呢?”
“也可以,我會另外想過辦法。”沈宗良站起來,拍了拍深擺說:“只不過這次不去,將來一應的正式場合,您也不要出席了,我都會替您想好說辭。”
這怎麼行?將來還想借著老二出風頭呢。
姚夢看他要走,也立刻就起了,“我去,我去還不行嗎?”
答應了,沈宗良也不見有好臉,他說:“到時候注意態度語氣,實在不會,可以向舅媽取點經。在訂婚宴上表現不錯的。”
姚夢覺得荒唐,“好笑吧你!我去就不錯了,還要我笑臉相迎?”
沈宗良平靜地盯著,眼神在人上沉甸甸的。
他說:“您最好是這麼做。我年紀也大了,脾氣越來越不好,也很怕自己沒分寸。”
“知道知道。”姚夢不耐煩地應著,又小聲說了句:“天麟娶的是韓家的三小姐,是什麼份?你們家那個比得了誰啊,也就你愿意娶。”
這句被沈宗良聽得一清二楚。
韓家算個什麼東西?也來和他的小惠比?
他不屑地笑了下:“媽也談起份來了,你嫁給爸爸之前,又是什麼份?”
姚夢被噎住了,剛結識沈忠常的時候,也常被人說不般配,是高攀。明明自己也氣得要死的,可過了這麼多年,倒像是在沈家長大的一樣,又拿這一套去輕視別人了。
沈宗良指了一下門外,“就京里這些自命不凡的門戶,說起來如何如何尊貴,平時總端著一副架子不肯放,我講句不好聽的,他們當中有幾個往上倒三代不是面朝黃土,不是泥子出?一個個的躺在功勞簿上,這就開始劃分階級,瞧不上平民家的好姑娘了?”
“這話你去跟你爸說。”姚夢彈了彈指甲,低頭說:“反正他給你大哥選人,選的是他老同事的兒。”
沈宗良笑了,笑他媽真是拎不清,“大哥大嫂從小一起長大,幾十年的分了,到如今還恩得很,這也好拿來比較?”
“是是是,我是個婦道人家,你明白得比媽媽多,我說不過你。”姚夢又泄氣地坐下。
沈宗良嘆了聲氣:“到時候我讓司機來接你,記住我的話。”
他走到門口,就要邁下臺階時,聽見后面喊了一聲:“老二,當年的事不是真的。小鐘不想出國,媽被氣得住院,這才松口來找我。錄音筆也是自己到我手里的,出了園子還哭呢。”
這些話,放在六年前沈宗良會很想聽,現在已經失去了時效。
他轉笑了笑:“那您知道,為什麼要這麼做嗎?”
姚夢撇了一下,說不知道。
沈宗良搖頭,他這個驕縱了一輩子的母親,到什麼時候都高高在上,不肯走下臺階來諒人。怎麼會明白,且惠爭著要當這個惡人,是一心想要全他,好他無牽無掛地娶妻生子。
但是小姑娘那個時候還不知道,娶妻生子并非人生的固化流程,遇不到喜歡的人,不走這一遭也不妨事。沈宗良笑說:“還是謝謝您,肯和我說這些。”
姚夢不解氣地瞪了他一眼,仍舊往樓上去了。
西山腳下停了雨,云煙淡淡地攏住檐角垂柳,一派朦朧氣象。
沈宗良下車時,看見且惠小跑著從花格窗里出來,到了他的邊。說:“你的航班早就該到了,這麼久沒回來,我好擔心,書都看不進去了呢。”
他忍不住勾了下角,什麼也沒說,手抱住了。
甬道上花木扶疏,他們擁抱在輕綿綿的霧氣中,遠芙蓉白的天里,一縷日出了濃的云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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