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謝苗兒的表和被雷劈了沒什麽太大的區別。

努力回想, 自己剛剛為什麽要問他這個來著？

唐瑜話說一半，沒聽全，梗得難, 但與唐瑜又不甚絡, 謝苗兒心想追問, 倒不如直接問陸懷海這個正主。

真的很好奇，陸懷海會如何回答有關小義與大局的問題。

但無論如何，謝苗兒都想不到, 這個問題的答案居然會指向自己。

在心裏, 陸懷海一向是高大而偉岸的，可這樣的他, 卻忽然俯下對說，他有私心, 他的私心就是。

霎時間，謝苗兒眼睛都瞪圓了，心如擂鼓，喜悅和惶恐同時排山倒海般向襲來。

喜的是可以為他的私心，惶恐的，同樣是居然會為他的私心。

謝苗兒甚至在想，如果能把前塵往事都忘記就好了, 就讓閉著眼睛，不論結局如何, 陪他一條道走到黑。

沒有辦法把他日後的輝煌與落寞, 從現在的他上剝離掉。

謝苗兒其實心知肚明，自己的心都是建立在知道他是未來會揚名天下的陸將軍的基礎上的。

若他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軍戶家的小公子, 來到這個朝代, 莫名其妙做了他的妾, 會為他心嗎？

陸懷海實在是……太不普通了，謝苗兒沒辦法不為此而糾結。

王子皇孫的姓名百年後幾無人知，而他不同，死訊傳到他保衛過的地方，這片土地上萬萬千千的人為他慟哭送行，紙錢燃燒産生的濃煙，讓沿海幾日都見不到太，百年後，依舊有人在他的造像前敬上幾支清香。

為這樣的人的私心，到底是好是壞？

如果他是一塊即將大放華的寶玉，那算什麽，這塊寶玉上沾染的一點瑕疵嗎？

謝苗兒久久不能言，微啓，卻覺得說什麽都不合適。

而的緘默落在陸懷海那邊，是另一種複雜的意味。

他同樣陷了沉默，餘裏瞥見瞠目結舌的表。

陸懷海什麽也沒再說，他收斂眉目，平靜地站起，準備出去換幹淨服。

他才背過，後突然傳來砰的一聲。

陸懷海錯愕轉，在袖中的拳頭陡然松開，就見謝苗兒倒在了床前，把半床被子也扯了下來。

許是之前驚太甚，又躺了一天，的手腳酸使不上力，本追上他，卻先摔倒在地。

謝苗兒顧不上自己現在狼狽不狼狽了，趔趔趄趄地爬起來，若不是他回攙扶，差點就摔了第二跤。

陸懷海扶著重新坐回床上，他虛坐在床沿，垂眸幫把被子扯正。

見他側過了，還是要走，謝苗兒眼圈立馬就紅了，放下所有顧忌，不管不顧地從他後攔腰將他抱住。

“你不要走。”的聲音帶著哭腔：“讓我想想……你不要走……”

這話著實說得沒什麽邏輯，一點從窮兇極惡的匪徒手下逃生時的冷靜都沒有了。

不知為何，總覺得他走了就不會再回來，憑借本能想要留住他。

的側臉就倚在背後，陸懷海沒有直接站起，他的大手正要覆上的手，正想把它從自己腰前分開時，停住了。

的手被紗布纏了個白粽子。

昨夜在他的懷中睡著，把托給人帶回去前，他掰開攥得死的手心，看見了裏面那道幾可見骨的刀傷。

不會用兵，連自傷都拿不好分寸。

冷靜的外表下，陸懷海心中的怒意終于滾沸到難以自抑，是夜，除了那假倭人逃得飛快，整座九龍山上沒有留下一個活口。

此時，陸懷海猶疑片刻，終于還是輕輕起的手腕，要把它拿開。

到他小心翼翼的，謝苗兒仍舊不肯松手，甚至再用了幾分力，把他抱得更。

的這點力氣在他面前實在不算什麽，不知是有意放縱，還是他不舍得弄疼，就任如此抱得紮紮實實。

“我不走，只是去換服。”

謝苗兒不敢放，蹭在他背上搖頭：“不要。”

橫生的變故，同樣改變了陸懷海對的看法。

長了許多，堅韌、勇敢，早就可以獨當一面。

拋開一切雜念，他也會欣賞這樣的子。

一點也不氣，除了在他面前。

陸懷海不輕不重地嘆口氣，道：“你在怕什麽？”

謝苗兒呼吸一滯。

他的話中了心中最的地方。

後的人沒了聲音，圈著他的手也松開了，陸懷海頓了頓，終于站起，卻沒有離開，而是居高臨下地認真看著的眉眼。

是的，在害怕。

陸懷海知道，有不為人知的。

當然，不為人知這四個字很像廢話，若讓人知道了，那還什麽。

他看起來萬事不過心，其實對于周遭的事，有一種敏銳的直覺。

何況出的馬腳太多。

他們同屋共眠的第一夜，就在夢中焦急地喊了他的名字，喊他不許死。那時他尚未太起疑心，可事後想想，縱然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的夢未免也來得太奇詭。

更遑論對他沒來由的崇拜和信任，一切都遠超于萍水相逢的程度。

一定有一個有關他的，悄悄藏在心裏。

雖然他還無從得知，那是一個怎樣的。

謝苗兒不知道自己已被他看穿了一半，低下頭，眼淚撲簌簌地掉在被子上。

這種想要坦誠卻不能坦誠的，有如百爪撓心，不得安寧。

陸懷海終究還是不忍心。

他重新坐在了前，謝苗兒被他嚴肅的表震懾到，連被他指尖拈住了下都沒敢。

就這麽淚眼朦朧地看著他，將落未落的夕餘暉過窗牖，映在眸間的水裏。

讓陸懷海不想起了昨夜的。

臉上灰撲撲的，淚痕錯，一看就了大委屈，可是一看到他，所有的委屈不翼而飛。

怎麽現在看到他，卻害怕起來了呢？

果然有的話還是適合留在心裏嗎？

陸懷海輕嘆，一面極認真地注視這一道道縱橫的淚痕，一面用指腹輕輕拭去它們。

謝苗兒被他的目燙得一哆嗦，招來了他不滿的命令：“別。”

說著，他揩去了眼尾那一滴還沒來得及淌下的淚。

“為什麽哭？”他問。

謝苗兒低下腦袋，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

在他面前，眼淚總是掉得太輕易了些。

分明沒有那麽氣。

陸懷海沒說話，只是了的發頂，一如什麽也沒發生過。

這樣短暫的、不摻雜任何其他愫的讓謝苗兒心安許多，把他的手從自己腦袋頂上摘下，執著的把自己包粽子的手和他的手疊在一起。

似乎很容易得到滿足，蹭蹭他就很開心，和他把手放在一就能破涕而笑。

可偏偏又……

陸懷海捉不的心，一切終歸還是化作了一聲嘆息。

謝苗兒用手他的掌心，咬著，又出手去抱他。

陸懷海差不多已經被的眼淚變了予取予求的狀態，任抱著，任他從這般親的接裏汲取力量。

明淨的臉試探擱在他的頸窩裏，了。

謝苗兒閉上眼，說：“你不是我的私心。”

彼此的呼吸仿佛都停住了，知道，他在等的下文。

“你是我來到這裏的意義。”

火星燃了引線，頃刻間，仿佛有什麽東西在陸懷海的腦海裏轟然炸開。

他的手摟了的背脊，用了點力氣，把的腦袋往自己的頸邊按得更嚴合些，他聲音喑啞，就像喝了一整壺冷風：“你可知自己在說什麽？”

謝苗兒眼睫輕，像蝴蝶的翅膀，回答他：“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

放低了聲音，像是怕破壞這樣的氛圍，“你等等我，好嗎？”

這樣親昵的姿勢剛剛好，他們分著溫與心跳，卻看不見彼此的表。

他看不見的忐忑和惶恐，亦不會發現他眼裏的晦暗。

陸懷海沒有回答，只是有一下沒一下地挲著的後頸。

兩人抱擁了許久，直到天已晚、雲影西沉，屋漸漸暗了下來，謝苗兒才終于聽見他的回音。

他說：“好。”

——

是夜，外面下了一場大雨。

春雨綿綿如，雨聲本是能安眠的，謝苗兒聽了，非但沒有好眠，反倒難以將息。

被倭寇擄走，在那樣一只飄搖的小帆船上，度過的就是這樣一個風雨加的夜晚。

後怕的勁兒返了上來，殺了一個回馬槍。

謝苗兒蜷在床角，拿被子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試圖抵緩慢爬升的陣陣寒意。

這樣的黑夜裏，控制不住地在想，如果當時行差踏錯一步，是不是就已經葬在那幽暗的河底了？

謝苗兒出了一冷汗，捂著耳朵，試圖隔絕外面的一切聲響。

可是雨聲無孔不，謝苗兒愈發害怕，小聲地著外面的月窗：“月窗，你睡了嗎？”

守在屋的人聞言，沒應聲，靜悄悄地挑亮了燭火。

謝苗兒覺得有些奇怪，把床簾開了一條往外看。

作者有話說：

我發現了，大家比他倆還純可哈哈哈哈哈哈！上一章居然都說表白了！這就表白了嘛！真的表白了絕對是火星帶閃電，這最多算雨啦~

謝灌溉營養的小天使：凜然 20瓶；34950970 7瓶；沐子覓覓、小靜不想學會計 1瓶；

非常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