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輦轎偏偏沒把送去明堂偏殿，直接按照原定路程送來了明堂三十三重階陛下。

且掐著時分，沒有半分多余。

隨日影移天，鐘磬鳴躍，花車停歇，百戲退場，禮唱喏。

“落轎——”

隋棠在轎輦中長長吸了口氣，罷了，大不了小心走路，左右這禮服繁復逶迤，定能擋住；百宗親分在兩道，亦看不清。

“掀簾，扶孤——”

然話還未說完，簾子便已經被人從外頭起，率先出現在眼前的是一襲玄滾金的龍袍。然后男人垂首，冕旒晃，傳給一聲，“抬腳。”

當意識到這人在作甚，驚得忘記該怎麼抬腳了！

就看見原該在萬人之上的明堂候的青年帝王，俯在前，握著的腳，將頭履穩穩穿了上去，然后放平雙腳，方退站起，向出手，“走吧。”

隔著十二冕旒，看見他雙眸，倒映出當年場景。

當年，嫁給他時，他派人了一裳。

今日，于天下萬千臣民面前，還了。

第85章 這里，是權力的核心。……

新朝初定, 國號為鄴，年號鴻嘉，同年即為鴻嘉元年。

十月初三, 乃這年最后一個黃道吉日。若再占良辰，便是來年五月方有。藺稷遂擇這日立長子為儲君。

時近臣多勸, 皇子甚，禮儀繁多, 放在十月里僅剩不足兩月怕是時間迫，恐禮儀不全, 不若定于來年五月。

藺稷沒有采納, 只說讓太常多加督促，皇子勤加練習即可。同時也盡可能減去了一些非必要的禮儀，只在要求授予金冊、金寶后，完祭告天地祖宗、向帝后行禮道恩, 百進箋三重大禮即可。

原本這些也可以省去的，因為沛兒虛歲才不過四歲, 簪冠都困難，禮儀便可擇人替代。隋棠便這般同藺稷說了，直接下道旨意便, 何苦折騰孩子。

三月中旬離開沛兒回來，直到六月初方才見到孩子。

城郊接他的時候，小兒撲閃的雙眼包一汪淚甩著兩條小短撲懷中時, 整顆心都化了。

回宮的馬車中, 沛兒伏在上睡著了。

藺禾道, “沛兒可想阿嫂了，了潼關后，聞再過一個多時辰便能見到您, 便怎麼也不肯睡了，撐到這會。”

六月暑熱，熱浪一陣陣從窗外撲來，雖車中置著冰盆，然子熱，臉紅汗流。

隋棠一邊給他拭汗，一邊輕搖團扇，低聲與他道歉，“對不起。”

是故，數月養在邊，半點不想累著他。

繁文縟節，能棄則棄。

藺稷道，“我本也這般想的，但是沛兒自個堅持的。”

這會乃九月初，沛兒學習規矩已有十余日，天蒙蒙亮，太常的人便來皇后的昭殿領人。

昨夜起開始降溫，滿院霜，花葉凝白。晨風拂面，人哈出的氣都起了薄薄一層白霧，這日沒有早朝，隋棠將藺稷按回榻上，自己披去偏殿陪孩子用早膳。

“兒臣給母后請安。”沛兒規矩道。

隋棠瞧小小一團，行禮已經頗有姿態，只嗯了聲，“用膳。”

母子二人分席跽坐，各自用膳。中間隔著半丈地，隋棠一遍遍抬頭看他，恐粥食太燙，恐湯餅太干，恐他用食不均……即便在第一日時，已經發現，的擔心是多余的。自了這間殿宇，知曉自己會被立為儲君，僅四歲的稚子便在原本的乖順中，又竄出幾分懂事和聰慧，將該學的該會的，都早早掌在手中。

以至于在立儲前夕，他在殿中最后一次給帝后演練無錯后，隋棠忍不住將抱他懷中，自豪又好奇，“我兒怎如此聰慧？”

時值禮、太常皆不在，闔宮只有數個的侍婢，沛兒便放心依在母親懷中側低語，“因為阿翁提前教導了我兩月。”

隋棠秀眉蹙起，看過對面的男人，他哪來的功夫提前教他？還兩個月？

算起來，他分明比更久沒見孩子了！

沛兒從懷中爬起來，跪坐在面前，仰頭眨著亮晶晶的眼睛道，“阿母，阿翁的丹青確乃勝過您許多。”

隋棠白他一眼，“那你坐你阿翁去。”

“因為他畫的您，比神更。”

隋棠愈發不解，記憶中藺稷何時給沛兒作過的畫像！

沛兒又道，“真的，阿翁繪了您畫像，送給我。”

隋棠有些狐疑地盯著他，半晌回過神來，手隔上他胎記的位置，聽到孩子說，“您不在，沛兒好想您，大約太想了，連上輩子的事都想起來了。”

隋棠怔了怔低下頭，與他額間相抵，“阿母以后都不會離開你，會好好陪你長大。”

沛兒道，“阿翁教導我，要保護阿母。”

燈下母子相依，藺稷過來，想起前世母子同陵，留他獨在人間，滿目瘡痍。

*

十月初三，立儲畢。小小兒郎，三項禮儀完的半點無錯，舉止從容有度，為百贊譽。至此國本定。

同日麒麟殿晚宴，發生了兩件事。

一是天子駁回了宗正上月上奏的選妃事宜。道是廣納后廷，初衷便是為定國本。如今國本既定，便也再無充盈后廷的意義。

這話說得其實并不是很在理，畢竟天子膝下就這麼一個孩子，若有萬一……

然百即便不滿，尤其是想借送后廷這條路或提高或鞏固權勢的臣子，心中皆頗有異議。然天子實權在手，皇后雖出有詬病但當夜砍落王旗之舉可謂保了后位安穩，無人敢有指摘，再者總也無人敢在這個檔口說稚子年若有不測云云。于是百那點心思只得自己下消化，安來日方長。

二是天子讓宗正在本月完太子妃的后備人選，尚書臺完東宮太子府的人員儲備，皆在月末大朝會時共議。

頓時，才被一盆涼水澆下的文武朝臣，心中熱火又被點燃。這“來日方長”轉眼便來了。

宗正乃藺稷族叔藺愈，因在揚州攻城決戰中被箭矢中，了重傷，再難領兵。遂領了九卿之一的宗正職，留在京中修養。

藺愈為人明通，隔日便來勤政殿面圣，直言問道，“太子殿下定親，除了太子妃，可要挑選側妃？”

“皇叔為何有此一問？”藺稷請他落座用茶，“你們宗正按照適齡挑

選記錄，后將名單送來，朕自會擇定。”

“陛下心中若有人選，臣便是不送卷宗上來，您也可以一錘定音。再者，太子妃之選，本就只需您金口擇定，朱筆批下便罷，原也不用選。您這會要選，怕是有旁的意思。是故，臣來此一問，即要選，可要大選？多選？”

藺稷頷首，“多謝皇叔獻計，那便再多擇兩位側妃。”

“臣明白了。”藺愈含笑飲茶。

之后數日，初這最多的便是擔任府職的淳于詡和尚書令的承明。乃商議東宮屬臣的人選。

君臣共事原經數年磨合，多有默契，至月末諸項事宜都已經完妥當，只待廿八大朝會上奏定論。

然這日的朝會卻被取消了，中傳出消息，天子染了風寒，庶務暫由梁王殿下和尚書臺過目，待下月初五朝會再議。

實乃進初冬，藺稷又發病了。

昨晚他便有所不適，面虛白甚是難看，晚膳都不曾用下。太醫令在偏殿侯命，隋棠伴在榻畔，給他按大陵緩減心口絞痛。所幸沒有發燒，過了子時，虛汗稍停，睡了過去。如此兩個時辰后醒來預備上朝，隋棠還道不若取消，然藺稷道是覺得子尚可，且那兩樁事宜早不宜晚。

隋棠測他額溫，不曾起燒，脈息也還算正常，頷首同意了。只親自給他更簪冠，卻不料才穿好中，人便散了意識撞膛，暈了過去。

藺稷昏迷期間，曾有朝臣請命求見，初時被隋棠以天子需要靜養為由，讓他們朝殿宇叩拜已示心意便可。如此應付去了。

后又有關于南地武革新的事宜出來，州牧朝覲見。隋棠看著并無轉醒的人，忽就有些恐慌起來。

即便知道，按往年況，他總會醒的。

可是員為國事千里而來，但凡君主還沒有病膏肓，還能起，總沒有不見之理。

故而，若待員京，這廂藺稷無法接見，豈不是正好等于告訴外界，他病膏肓，不能起。

如此，如此，可是天下又要了？

沛兒還那樣小……

隋棠在寢殿中，抓著他的手，有一瞬間，面比他還白，脈息比他還，只拼命讓自己沉下心，理局勢，定思路。

手被驀然攥，不自覺了下，抬眸當他不適更甚，卻見得一雙星眸已經睜開，慢慢聚起亮。待“別怕”兩字從他口中吐出，原本握著他的手已經被他反手攏掌心。

藺稷昏迷了五日，醒在十一月初三。

初四下午，接見州牧，理了武革新的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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