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共事

日過午時, 書房中方才有閑暇傳膳。

秦讓稟道：“陛下，膳房備下的糕點都已送到戶部。不過宸妃娘娘不在署中。”

象牙箸微頓，祁涵擡眸：“哦？t”

秦讓自然著人打聽了一番：“宸妃娘娘與人有約，應當是為公事。”

陛下不曾在宸妃娘娘邊安排人手, 許多消息打探難免貽誤些。

秋宜人, 天和茶樓一早便預留了雅間。

容璇聽謝明霽詳細述過衛縣侵占民田一案，不必他開口, 便道：“我會將這幾的魚鱗圖冊調出。既有糾紛, 只怕前些年的陳檔也要一并用作輔證。”

謝明霽頷首, 戶部這邊有長瑾，他便沒有什麽可憂慮的。

此案長瑾確實是戶部最為合適的人選, 衛縣案不過開端，恐怕後續還要徹查不舊案。

陛下有心好生審理此案，既如此，戶部調派四品主司才夠分量。

正事談妥, 二人品茗時也敘些閑話。

容璇道：“近來可有人到你面前旁敲側擊問些話？”

謝明霽聽出弦外之音, 思索一番道：“不曾。怎麽了？”

容璇笑了笑, 林晉自然夠不上宣國公府。

道：“沒什麽要的，就是借了你一點名聲而已。”

戶部中有人幾度試探，想省些麻煩：“我順便幫你試一試，你的名號可否管用。”

“行。”前因後果明了，謝明霽示意自己知道了。

長瑾不是讓自己委屈的子，真要有什麽棘手之, 他也能幫擺平。

一場談話很是利落愉快，二人皆公事在, 喝過一盞茶便散。

……

回到戶部值房中，容璇很快就瞧見了擺在案旁的紅漆雕花食盒。

會心一笑, 打開食盒的蓋子，裏頭滿滿當當選了七八種點心。

午憩時分還未過去，容璇挑了一塊桂花糕。

昨日又收到李夫人的來信，叮囑京都天冷，記得添。再過不久便是秋闈，聽李夫人說起餘叢源已在溫書，也不知明年開春赴京趕考能不能考中。

值房外的梧桐樹已落了幾片黃葉，容璇聽得些許響，擡眸去時果然在枝葉間見到了鴿子雪白的影。

推開窗戶，鴿子便溫順地停在窗前。

容璇撚了一小塊桂花糕喂鴿子，瞧它間還綁著信筒。

才取下信箋閱看，外間傳來趙司吏叩門的聲響：“容大人。”

容璇飛快將信紙收袖中，便允人。

趙司吏稟道：“夏稅彙編的奏疏被陛下斥了回來，尚書大人請各位大人即刻去議事廳中。”

容璇想想便頭疼，應道：“我這就去。”

趙司吏是個敦厚人，做事勤勉，幫著一同整理議事的公文。

戶部瑣事蕪雜，容璇瞧他似乎又沒來得及用午膳。

臨出值房前，包了幾塊糕點：“先墊墊吧。”

“多謝容大人。”

議事廳中容璇到得不早不晚，有幾位同僚已經遭過尚書大人斥責，此刻垂著頭不敢辯解。

在場的員們傳著閱過被駁回的夏稅奏疏，厚厚數十頁，筆批注毫不留。

岔子不曾出在度民司，跟著容璇的屬們都松口氣，在議事廳中站得很穩當。

陛下限期五日重新付，時間已然湊。右侍郎攤派過各項條陳，戶部上下各盡其職。

接連兩三日的忙碌，容璇擱了筆。收好疏案，預備明日再送到侍郎大人手中。

了外間晴好的天，吩咐容府跟來的小廝去酒樓帶句話。

鴿子落于窗沿，容璇磨了墨，很快寫就一封手信。

放飛了鴿子。

再有兩刻便是散職景，等到了時辰，容璇先回家中。

“郎君。”

懷月迎上前，郎君已傳過話，今夜不在府中用晚膳。

容璇換了服，黃花梨的櫥十餘套錦，好些都未穿過。

知道要回京都，李夫人又加急給做了十幾新，從春至冬皆有。

容璇擇了件月白累珠如意百褶，墨發新挽作隨雲髻，簪了一支白玉雕花芙蓉步搖。

略略裝點過，天尚未黑。

本來以為要等上一會兒，不過容璇到酒樓雅間外時，發覺屋中人已在品茗。

在面東的位上落座，道：“陛下來得倒快。”

祁涵今日亦著月白暗雲紋的錦袍，他輕撥茶盞，道：“你便不能早些傳信？”

哪有臨到酉時將人約出來的道理。

容璇本就是臨時起意，再者道：“我又不知要忙到幾時，怕陛下久候。”

秦讓為宸妃娘娘斟了茶，樂呵呵退下。

這家酒樓容璇從前來過兩回，很喜歡這裏的荷香與素燴銀耳。

一連辛苦這些時日，理所當然地覺得該對自己好些。

道：“為著夏稅事宜，其他幾位主司還在戶部趕工。”

也就是提前了結了事務，才能這般悠閑地在此坐著。

祁涵瞧心甚好的模樣，容璇點點頭：“侍郎大人白日裏誇贊了我。”

戶部右侍郎孫裕，素有辭鋒利之名，容璇當年在戶部時早已領教過。

右侍郎為人板正嚴苛，破天荒地得了他的褒獎，雖說只有半句，容璇還是高興。

菜式陸陸續續上齊，祁涵為容璇剔著魚刺，聽饒有興致地講著近日見聞。

如今戶部中，劉尚書致仕在即。種種風聲傳出，尚書之位順理章地是在左右二位侍郎中擇其一。

右侍郎勝在資歷，能力亦出衆。這些年他于戶部兢兢業業，行事穩當，也曾得過仁宗贊許。

左侍郎周歷雖晚幾年戶部，待人接卻靈活許多，應變得宜，仿佛更合稅賦革新之勢。

戶部上下多方揣測，誰不想提前得了尚書大人青眼。

退一萬步來講，兩方都不好得罪。

祁涵將魚夾容璇碗中，二位侍郎之下，便是戶部四司。

度民司主管戶籍民政，編修貯存魚鱗圖冊與人口黃冊，另納貢賦等事務。度支司執掌天下租賦，調度審批錢收支。

金部司掌錢出納，倉部司負責糧食出納，包括漕運錢糧、軍隊儲糧等。

戶部將新換尚書，侍郎之位旋即空出。其餘三位主司周旋于繁重事務之餘，也都有各自的算盤。

容璇才升遷至度民司不久，暫時趟不了這趟渾水，尚可獨善其。

沒有站隊的意思，不過心中有偏向也在理之中。

“左右兩位侍郎，瑾兒會選誰？”

容璇挑眉：“陛下又會選誰？”

二人相視一笑，且看彼此有沒有默契。

落霞的餘韻映屋中，容璇支頤畔為自己布菜的郎君。

他眉宇間平和溫，端的是風霽月的澤世公子。

容璇想起在戶部中偶然聽得的言語。戶部連月來辦差不力，幾位主司有時番隨尚書或是侍郎大人宮覲見，近日回來都是心有餘悸的模樣。

聽他們說起，陛下不曾怒或是疾聲，只是眸中那一抹冰寒神，人從進殿起便大氣也不敢出。戰戰兢兢跪伏于地，恨不得連頭都不擡。

容璇倒有些難以想象，不知是否有誇大之嫌。

用了些小碟中的魚，祁涵道：“衛縣的案子，你覺得如何？”

容璇經手已有一段時日，道：“可以應對。”

戶部因是奉旨，知曉的也唯有尚書大人與右侍郎而已。

容璇兼了此項要務，戶部中其餘雜事便被分派得些。

與謝景和共事自然默契，他們二人原先就在江南配合過，無需更多的磨合，相起來也很輕松。

“嗯，”帝王神不明，淡淡道，“如此便好。”

……

天氣漸轉涼，秋風送爽，倒吹不散天邊堆疊的層雲。

容璇瞧昏暗的天，一會兒怕是要落雨。

四位主司聚于堂中議事，晨起尚書大人代之事各自有了安排。添茶的空當，度支司主司王諳笑道：“陛下午後召長瑾宮面稟事宜，你倒是可與侍郎大人同去。”

他長容璇十歲，直呼字并無不妥。

四品員宮重重核查會繁瑣些，跟著侍郎大人的確能省去不麻煩。

容璇輕撥茶盞，只道：“侍郎大人想必自有安排。”

本朝法度，夏稅征收不過八月。今日已是八月初四，仍有諸多事宜未曾厘清。

右侍郎宮是為請罪，會攜一位主司同往。

誰都知道是度支司出了最大的紕，以至賬目遲遲點算不清，延誤至今。

容璇心道自己也沒有單純至此，王大人就這麽堂而皇之想將禍水引到頭上？

其餘兩位主司作壁上觀，笑而不言。

天愈發暗，雖是與右侍郎同行宮，不過書房外，秦讓將容璇攔了一攔。

右侍郎先攜王主司見，容璇則去廂房稍作歇息。

秦讓早就著人備好了茶點，尤其是那桂花牛與芙蓉甘，都是膳房新琢磨出的式樣。

估著書房中還要許久，容璇甚至在榻上淺眠了一會兒，醒來後神清氣爽。

帝王召宮是為衛縣一案，自然做t好了回話的準備。

天邊下起小雨，容璇見退出書房的二位大人，王主司的面比天邊烏雲還要灰敗些。

秦讓來為容璇引路，笑道：“您請。”

換了別的大人，秦讓高低得提醒幾句小心回話，賣個人。

但既是宸妃娘娘，便沒有這般顧慮。

容璇還是初次以的份踏書房，尚未見禮，祁涵道：“坐罷。”

尋了位置坐下，合乎君臣之禮。

祁涵在閱衛縣的奏報，單看字跡，與景和各書一半。證據清晰無誤，文字契合，互為補充。

這樁案子已近尾聲，他們二人辦得極為漂亮，連細節微末都無可挑剔。

見帝王無異議，容璇便可告退。

祁涵合了手中公文，放去一旁桌案。

二人間隔了三步，見容璇起，他道：“你今日還有事？”

天晦暗，書房中政事都已置完畢。

容璇道：“也沒什麽，就是——”

腕上一陣力道，被帝王抱去懷中。

外間秋雨急促，纏纏綿綿似是留人。

腳步聲慢，容璇被他抱去座上，坐在他前。

緋紅的袍了幾分，祁涵將人擺得更舒服些。

“就是什麽？”

容璇攥了他的錦袍，被悉的氣息包裹著，愣一愣才答話：“景和要將戶部調來的公文歸檔，我與他要約時間。”

“著急麽？”

“倒也不急。”

案子未全盤結清，早日歸檔只是守規矩罷了，晚三五日都無妨。歸還時還要請戶部中第三人做見證，確保無誤。

既下著雨，確實不急于一時。

“嗯。”祁涵漫不經心答應一聲，“朕記得，明日是休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