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兩旁車輛停得鱗次櫛比，隨訪記者架著長槍大炮，一焦距的虛化邊緣是觀客們你一句我一句的議論——

“草草好攻！我果然我的大魔頭！二爺也好帥！”

“沈言曦果然是清純派，這帥的反差萌簡直了……西瓜旁邊那姑娘是誰？傳說是二爺閨？”

“草草有點啊，二爺最攻好嗎？所以這就是傳說中大佬的基友都是大佬？”

“……”

在一片鼎沸的人聲中，一輛黑勞斯萊斯徐徐抵達小巷盡頭。紀苒柚眼睛一亮，腳下生風，快步走到后排拉開車門，面含新郎特有喜悅地手去牽車人。

锃亮的黑金屬門反出一縷影，影上新娘白指如玉，輕飄飄覆在比自己明顯小很多的新郎的手上。新郎微微施力，新娘借力而出——

一瞬間，空氣好像突然安靜。

火紅的霞帔大擺洋洋灑灑落了一地，冠上的金步搖發出窸窣聲響，紀苒柚仰面看，隔著那一層紅布沒忍住地輕笑出聲，隨即，細膩的荑被攥著紅帕的某人狠狠了一下。紀苒柚噙笑反握了一下，兩人相攜一步步朝門口走，好像踏進了新郎邊的酒窩里……

嗯，新娘長了一些。

嗯，新娘高高了些。

嗯，新郎比新娘更小鳥依人一些。

比起探究這場角互換的初衷，記者和來賓們更想過那張薄薄的紅布看到顧總是否帶妝，以及妝下是怎樣的黑臉……畢竟，這種形式好像讓他的男權威到了挑戰。

有人在訪談上提出了這個問題，顧沉著話筒格外理所當然地回答：“我本來就沒準備要家庭地位，還談什麼男尊嚴……我太太開心便是我最大的開心，反正我就這麼一個閨。”

對此，五歲小豆丁顧清擺著和老爸同款的面癱臉：“爸爸說，他是大男子漢，我是小男子漢……雖然不明白叔叔你說的是什麼，只要媽媽開心就好了，是我們要寵的小公舉。”

作為大齡單狗的主持人淚眼汪汪：“清小朋友，請問你還缺朋友嗎？”

顧清黑漆漆的大眼睛轉了轉，白皙如玉的小下不自知揚了起來：“叔叔不好意思，我不缺。”

主持人跪：“可你才五歲啊。”

顧清蹙眉：“可一一已經一歲了啊。”

盡管知道小男神口中的一一是大魔頭草家閨楚伊人，主持人還是一臉蒙圈愣在原地……

當然，這些都是后話了。

按照正兒八經的中式婚禮習俗，紀苒柚牽著顧沉過了朱紅漆的“馬鞍子”，然后與他一起踏上紅毯，客人隨后進屋落座。

紀老爺子和顧老爺子是生死之，曾經一起上過戰場浴過，一起下放去勞作。如今兩位老爺子都記不得對方記不得事，坐在相同的椅上卻默契地牽起彼此的枯手。下首分座老紀老顧父母，老顧家兩位笑意，喜悅擋不住，老顧和任苒面雖無常，可那勾的弧度，任誰都看得出心酸……

養了這麼多年的大白菜啊！

當初他們還以為就苒苒那子肯定會二十八九單大齡剩，沒想到這才二十出頭就被拱了……

作為兩家故，在儀式開始后，計量經濟學教授喊：“行廟見禮，奏樂！”

“接跪！上香！二上香！三上香！”

“叩首，再叩首！三叩首！”

“升，平，復位！跪！皆跪！”

“……”

繁雜的“三跪九叩首六升拜”落罷，新郎眼含笑意，眾目睽睽下直接掀開了新娘的蓋頭——

《仕殺》一出，觀眾們為沈言曦的清澈靈，漾如秋水的盛世所驚艷。

而當顧沉的蓋頭被揭開這一剎，他清冷的眉目被艷麗的妝容修飾出繁華，骨子里的大氣磅礴竟真的能從上揚又溫的眉眼中傾瀉而出……不妖不娘，得沒有別之分，宛如《詩經》水溯盡頭那一汪白芷，傾國又傾城。

紀苒柚凝視著他，久久沒有回神……

婚禮的主人是孫子，客人是老大，尤其酒酣之后，鬧房的還是霍星葉和楚冰河兩個混世大boss打頭。

楚冰河裹著一票年輕人堵在房門口，眉飛舞地起哄：“我們都是純小學生，也不懂各種各樣的play。心有雙網，中有千千結，玩完我們就走。”

“別鬧別鬧！我醉了！”紀苒柚和顧沉都喝了幾杯酒。聽到這葷話，紀苒柚當即揮手趕人，“快走快走。”

“醉了才好玩嘛！”霍星葉好整以暇跟著喊，“你仕殺出版番里不是寫的很歡快嘛！橙子還沒來得及看吧！”

楚冰河：“就是就是，就玩一個！”

紀苒柚紅臉：“玩你妹！”

楚冰河“哦”一聲，嬉皮笑臉道：“你本來就是我妹妹啊！”

紀苒柚：“……”

顧沉將新郎纖細的肩頭朝自己攬得更，問道：“心有雙網？中有千千結？這是什麼？”

楚冰河面上劃過一抹興味，調出手機中《仕殺》第二部出版番那一段的掃描像遞給顧沉，顧沉愈看，轉而向自家小姑娘的眸愈深——

“心有雙網”的玩法得高大上，規則其實很簡單。為年記憶的一塊麥芽糖為主，從新郎里過渡到新娘，再從新郎過渡到新娘，最后一塊糖被含化細小的，就算過關。

楚冰河是親哥哥，直接從廚房備好的糖罐里挖了拇指大小的一塊……

“中有千千結”的殘暴程度和“心有雙網”不相上下，要求新郎和新娘站在一本書大小的銅鏡上，一起用舌頭給櫻桃梗打個結。如果是顧沉一個人的話，應該不是難事，但加上自家那笨手笨腳的小姑娘，總是在他快要打好的時候不經意那麼一勾……

等到哄鬧的眾人瞅了時機散去，霍星葉最后將門帶上——“咔噠”。

紅妝和彼此的容貌在燭火中搖曳，紀苒柚烏黑的青瀑布般灑在床上，勾著顧沉的脖子正要吻，卻被男人鉗了肩頭一個翻轉，坐到他瘦的腰上。

紀苒柚錯愕進他的黑眸。

好似月下幽深的古潭，古潭上投出一抹裊娜的影，紅勝火，不方，不知道是妖還是神仙。那神仙握著的手朝下帶，每個低醇的音節都好似踩著節拍在唱：“苒苒你似乎忘了，我為什麼要和你換……”

被喚的某人白的脖頸燒得紅。

“你說想試試老的角，讓我做人……你說想試試小說里勾勒過的傳統……你說今天你是新郎，”顧沉仰頭吻小巧的下，聲線和眸暗啞得不能自已，“你說……今晚……你要試試，在上……”

從顧沉和紀苒柚的婚宴上驅車抵達小區門口，差不多晚上九點。

路邊低矮的灌木叢里昆蟲在唱歌，伴著小區綠化帶上四季桂花的香氣讓人心曠神怡。顧靜影了后排的小魚兒他醒來，余瞥見燈下的男人形，喚住覃赟：“老公，停一下。”

覃赟減速，見來人蹙了眉頭：“他怎麼在這？”

顧靜影搖搖頭表示不知道，隨后將半開的車窗徹底搖了下去，微笑問：“張醫生，你怎麼在這里？”

張旭是一年前給小魚兒做親子鑒定的醫生，和顧靜影覃赟的唯一集可能就是那份顧余和覃赟沒有緣的鑒定報告。

顧靜影當時覺得夫妻兩人在一起生活久了容貌都會潛移默化和對方相似，俗稱“夫妻相”，更別說小魚兒年齡還小有不定，自己媽媽和弟弟這種猜想純粹是瞎胡鬧。所以，并沒有怎麼失。

覃赟亦然，仍然對小魚兒該獎勵獎勵，該懲罰懲罰，有空就陪伴，沒空就教他自己獨立——比起一味的溺，他的做法，更像是一個合格的父親。

可今天……

張醫生似乎也在宴會上多喝了兩杯，搖搖晃晃站不穩，朦朧之中見到顧靜影的臉，口齒不清地說混話：“你是……是……嗝……顧總監——”

“誒！”顧靜影眼看著他就要一個跟頭栽到地上，下意識扶了一把。張醫生站穩后，跌跌撞撞唱著歌走遠了。顧靜影攤開手中那個小紙條，展開那一瞬，整個人愣在了原地！

一秒，兩秒……

一分鐘，兩分鐘……

車陷了待針掉地的安靜。

覃赟好奇歸好奇，也沒問。他給混混沌沌半睡半醒坐起來眼睛的小魚兒把毯朝上拉了拉，問：“魚兒不，要不要爸爸帶你去吃宵夜？”

小魚兒綿綿打了個哈欠，聲氣道：“我想吃小餛飩。”

覃赟：“好。”

顧靜影把小紙條攥進掌心，忽然扭頭對兒子道：“魚兒我們玩個游戲好不好？”

小魚兒立馬來了神：“媽媽你說。”

“把自己眼睛捂住，”顧靜影笑彎了一雙目，和藹道，“媽媽讓你睜開，你才可以把手放下來，好不好？”

盡管不知道這個游戲的意義是什麼，小魚兒還是點了點頭。

顧靜影一手著那張小小的紙條，在覃赟丈二和尚不著頭腦頭腦的視線中，探過去吻了他的，還未施力，便被男人扣了蝴蝶骨反在副駕駛座上……

一分鐘過去。

小魚兒問：“媽媽，我可以睜開了嗎？”

“……”回答他的，是呼吸聲。

兩分鐘過去。

小魚兒問：“媽媽，我可以睜開眼了嗎？”

“……”回答他的，仍舊是呼吸聲，以及顧靜影小聲的“老公，我真的被嚇到了”。

一直等到五分鐘……

顧靜影一邊就著側視鏡整理領，一邊對小魚兒道：“寶貝你可以睜開了。”

小魚兒脆生生問：“你們親完了嗎？”

覃赟怔忪，顧靜影已經掉了的腮紅悄無聲息爬回臉頰，上卻是強：“難道你的眼睛可以過手上的看到東西？寶貝你是視眼？”

“不是啊，”小魚兒在后排晃著兩條小短，天真地回答，“媽媽你只讓我捂眼睛，但是沒告訴我捂幾只啊！”

顧靜影：“……”

覃赟含笑：“……”

他角的弧度還沒勾完，口便吃了顧靜影一記輕的悶拳：“和你一樣腹黑。”

覃赟視線掃過紙條上的容，笑著擒住了的拳。小魚兒掀開T恤瞧了瞧自己胖鼓鼓的小肚子，困了：“媽媽你為什麼說我腹黑……人家肚子明明是白的啊！”

顧靜影忍俊不，笑聲從車庫一直飄到了熱氣騰騰的餛飩店里。

當年元小薇為了搶余康，把醉后的自己送到同樣醉后的覃赟床上，是因。

小魚兒，是果。

當年顧媽媽瞅著元小薇總是在兒婿間鬼鬼祟祟見著眼煩，把人“請出”S市，是因。

顧靜影和余康都以為孩子是自己和對方的，一半一半奉子婚，是果。

后來元小薇靠著一份余康和顧余沒有緣關系的真親子鑒定，和已婚的余康滾到了一起，是因。

元小薇自導自演一場捉大戲，憤得顧靜影忍無可忍離婚，是果。

再到后來余康再次被顧靜影驚艷，想靠一份假的親子鑒定和前妻破鏡重圓，沒想到中途殺進來一個顧沉，把他打萬丈深淵，是因。

真相，是果。

謀，謀。不管余康是出于男尊嚴也好，亦或在監獄中喚著的名字哭著醒來、直到現在才發現自己真的想和有那緣上的聯系而幾年不愿點破也罷……好像，都不重要了。

終究，也抵不過這個十平米小店的溫馨。

河蝦的香氣絞著熱氣勾得人食指大，小餛飩口又又，那鮮的湯何不就是幸福的滋味？！

婚禮過后沒多久，《宦殺》開機。

每個作者都對自己的作有種特殊的，紀苒柚也不例外，大段大段的時間都窩在劇組里忙到不行。反倒是兩天一探班、三天一小住的顧姓投資人更像是……唔，婚后離不開“丈夫”的家庭煮“夫”？

探班就算了，讓沈言曦和進組幫忙畫指甲的霍星葉不了的是——狗能不能輕點？

紀苒柚說想啃甘蔗，顧沉不肯不答應又怕把自己的上火弄出泡來，大夏天的，索從南方空運了一大捆過來，順帶一臺專門的榨機，在劇組榨起了甘蔗……

紀苒柚說想吃C市繁華里那家活水魚，一輛直升機從崇山峻嶺深轉起螺旋槳升空，一路飛到C市買了活水魚保溫裝好又運回去，順便還買了兩串喜歡吃的糖畫……

紀苒柚自屏蔽劇組大齡單狗們怨念的目，一邊啃著甜的“柚子”糖畫，一邊對顧沉說：“你怎麼知道我最吃這個？小時候換牙，任苒士不允許我吃這種超級甜的東西，老爺子和老紀就帶我出去吃，有時候被出單位辦事的任苒士正好到，我就迅速往他們手里塞……”

霍星葉嗤一聲：“怪不得你甩鍋的功夫練得這麼順暢。”

顧沉含笑：“原來你一直都這麼可，可這樣。”

下午的正好，稀疏的線條過樹葉枝丫落在顧沉臉上，勾出約剛毅的同時，也勒出他旁溫的笑……

明明人是帥的，材是拔的，五是無懈可擊的。霍星葉瞧著，只覺得男神像極了紀老爺子修養那小山村那小樓房前瞇眼曬太的中華田園犬，嗯，一樣的“忠”，一樣的“犬”。

紀苒柚和霍星葉穿開長大，一眼了然閨神中的揶揄，當即一把對方的胳膊：“草草改明我們一起去看老爺子？釣釣魚，踏踏青。”

“哎呀你別我！”

霍星葉正在給沈言曦畫指甲，紀苒柚這麼一拐，手上鑷子的角度一歪，夾著的珍珠攜著淺藍甲油在新晉影后的食指上出了一道彎曲的短痕。

霍星葉故作兇狠地瞪了閨一眼，手上卻是輕描淡寫地將那道痕跡化一只鳥兒，道：“我想去是想去，但你不覺得你更應該帶某人嗎？有點已婚婦的自覺。”

紀苒柚想了想，仰面顧沉：“已婚婦不好聽。”

顧沉晚上還有個峰會要趕，等訂票信息的間隙抬手替紀苒柚擋住，用哄小朋友的語氣輕聲道：“那已婚……小公舉？”

“噗！”

“噗！”

這次是沈言曦手抖，霍星葉指間的細筆跟著一劃，那鳥兒的翅膀在珍珠般的甲面上撲棱撲棱，嫌棄地想要逃離這個充滿酸臭的片場……

電影拍攝完后，還有各種各樣的后期宣傳。紀苒柚的去看祖爺爺從“下周”“下個月”，就這樣輾轉各大城市，拖到了半年后的《宦殺》殺青宴末。

顧媽媽在小兩口新婚之初送了聯排的別墅，顧沉和紀苒柚就從汀水江畔定居在了S市。臨近五一，到各個地方的票都難買。幸好顧沉先前有準備，兩人從宴會山回來后，紀苒柚去洗漱，他就收拾東西。兩人卡時間配合完任務的結果，就是……躺床上一起刷微博。

畢竟，二爺喜歡權謀斗智，浴戰好像不太符合價值觀？

東邊的明星走個紅毯怎麼了，西邊的萌喵小短又犯了蠢，南邊的博主狂灌湯，北邊的網紅又在發自拍照……

紀苒柚退出微博把手機遞給顧沉，煙火塵埃的時間里，顧沉忽然偏頭吻住了。

我你的現在，就是我你的將來。

我曾在一方小小的空間畫地為牢，我曾以為自己獨來獨往苦樂自當，我曾錯覺看破世事等待終了。生而往，老而死，你是我平凡世界里的乍破天。

緣而落，而得，苒苒即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