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俊宸上次摔傷，額頭的傷口還沒完全康復。

所以，許慧凝只是讓理發師給他剪一個神點的發型。

許慧凝坐在沙發上等待，拿了一本雜志隨手翻看。

坐在汪俊宸旁邊焗油的男人，歆羨地對汪俊宸道：“這是你兒吧？真孝順，還陪你來剪頭發。”

汪俊宸扭頭，看著安靜坐在那看書的許慧凝，人生未曾像現在這麼容易滿足過。

半個小時以后。

許慧凝抬起頭看著理完發的汪俊宸。

比之最近的模樣，干凈氣爽很多，唯一不足，有不白發。

又陪汪俊宸去趟商場，為他挑選了一套今晚演講要穿的服。

當他穿著新服，有些不好意思地站在試鏡前。

許慧凝覺得，自己又看到了第一次見面時的景，溫和儒雅。

*

晚上，燈明亮的會議廳，汪俊宸在主席臺上演講時，許慧凝則坐在角落不起眼的位置。

那樣的汪俊宸，風采奕奕，溫雅又風趣。

許慧凝覺得，當年的林淑心，應該是真的喜歡過這個優秀的男子。

只是，最作弄人的，莫過于命運。

許慧凝坐在那些大學生中間，用手機給莫冷殤發了條短信——“我今天，他爸爸了。”

回答的是莫冷殤的一通電話。

會議廳旁邊，建造了一個人工湖，許慧凝靠在圍欄上，接了莫冷殤的電話。

原以為喊出那一聲‘爸爸’會很艱難，但當真的下定決心去喊，才發現其實很容易，沒有任何別扭。

“打算什麼時候回來？”莫冷殤在那邊問。

許慧凝從他的聲音里聽出落寞，知道，是他故意給的。

“再等兩天。”夜風習習，許慧凝著不遠林蔭道下路過的大學生，“過兩天，我就回A城去。”

還有一件事想要做。

至于是什麼事，許慧凝暫時沒告訴莫冷殤，但他都猜得到，無外乎跟汪家有關。

掛電話前，莫冷殤又叮囑了一遍，讓照顧好自己，還有肚子里的孩子，有事給他打電話。

“嗯。”許慧凝心中甜，按了掛斷鍵。

演講結束后，汪俊宸沒接朋友的邀請，而是帶著許慧凝去學校旁邊的小吃街吃宵夜。

考慮到是孕婦的況，廚師燒菜時汪俊宸一直在旁邊監視著，生怕放不衛生的東西進去。

他們就像是尋常的父一般圍著桌子吃宵夜。

老板娘羨慕汪俊宸有這麼一個漂亮的孩子，汪俊宸笑得有些傻，更多的是欣，因此點了不菜。

許慧凝發現，周圍也有年輕的人看汪俊宸。

不可否認，這個年紀的男人非常有魅力。

尤其是汪俊宸經歷了之前一些事，整個人看起來更有故事，氣質上也更加的斂穩重。

至于林淑心的名字，一整天下來，他們誰也沒有提起，但并不代表這個人不存在。

這一晚，汪俊宸很高興，喝了不酒，里嘀咕著‘我終于也有兒了’。

到后來，醉眼朦朧地著許慧凝，說了一句‘你長得更像你媽媽’。

說這話的時候，許慧凝沒有看他眼中忍的失落跟傷痛。

許慧凝看著他喝酒，最后沒忍住，還是問了他，關于他年輕時跟林淑心的那些事。

“那時候，你媽媽是藝學院的新生，我當時畢業不久，在旁邊的音樂學院任助教，第一次見你媽媽，是挽了個碎花布的袋子，確實有夠土氣的。”汪俊宸說著，自己先笑起來。

但也是那個穿得土氣、卻有一雙干凈眼睛的孩，就那麼簡單地，走進了他的世界。

“我沒追過孩子，年輕時又要面子，不好拿這個問題請教人，只好三天兩頭找借口往系跑，那個時候，他們都以為我看上了另一個的，還鬧了不烏龍，等我終于鼓足勇氣，準備跟你媽媽告白的時候，我發現我的好朋友，許天鐘因為偶然認識了你媽媽，他們兩人算是一見鐘，很快就在一起了。”

如果沒有接下來發生的事，許慧凝想，這應該只是一個被歲月掩埋的，關于暗者的故事。

關于許天鐘跟林淑心的那部分，許慧凝已經知道的七八分。

但還是有不明白的地方，許天鐘失蹤后不到半年，為什麼林淑心會那麼快跟汪俊宸在一起？

“我們都以為許天鐘過世了，最傷心的是你媽媽，當時，許天鐘說好，那次出差回來，就帶回家去見見父母，誰知——后來有一天晚上，你媽媽跟我都喝多了，等我們醒過來，事已經都發生了。”

再后來的事，許慧凝多多從其他人那里聽說了。

“如果那個時候，我沒有跟你媽媽發生爭吵，也許，就不會錯過這麼多。”汪俊宸苦地說著。

過了會兒，他抬起頭，著，喃喃：“幸好現在，還來得及。”

……

回到家里，許慧凝洗了澡，躺在床上，想的都是汪俊宸說的那些話。

所謂當局者迷，他是不是一直都以為，林淑心自始至終的都是那個許天鐘的男人？

許慧凝忽然覺得心里有些難，的父母二十多年前因為重重誤會分離，現如今，要如何解開這麼多年來繞下的心結？

哪怕盡棄前嫌，也回不到最初的位置。

這一夜，許慧凝睡晚。

并不知道，在凌晨四點，汪俊宸接到醫院的電話，起床后匆匆過去了。

等早上醒來，才從保姆那里得知，汪老爺子在半夜突然嘔吐，可能是病惡化，被推進了手室。

許慧凝坐在餐廳里，食不下咽。

空曠的別墅，說不清自己現在的緒，有些失重，一顆心懸在半空似地。

知道，自己在為這個僅見過兩次面的爺爺擔心。

許慧凝打了車去醫院，趕到時，差不多到齊的汪家人堵了走廊，也在人群里看見了汪俊宸。

他昨晚喝了那麼多酒，半夜又過來，許慧凝能想象出他這會兒恐怕不好，最起碼會到頭重腳輕的暈眩。

汪家其他人，瞧見走過來的許慧凝，出現片刻的安靜，視線齊齊落在的上。

許慧凝沒去在意那些眼神，徑直走到汪俊宸邊，低著聲問他關于汪老爺子的況。

“剛剛結束手，現在醫生還在里面，不讓家屬進去。”

汪俊宸眼里布滿，下冒了青茬。

他關切地看著許慧凝：“要過來，該給我打個電話，我去接你。”

許慧凝想說，你現在這樣子，還怎麼開車？

但現在這個時候，加上他眼中對自己的關懷，許慧凝終究沒頂撞他，但是拿走了他的車鑰匙。

不讓這種神狀態下的汪俊宸去車。

……

醫生從病房出來，汪家人已經一擁而上，紛紛詢問汪老爺子現在的況。

“汪老剛才已經醒了。”醫生看著這群面擔憂的病人子孫，頗為無奈地搖搖頭：“汪老不肯接進一步治療，他現在是，態度堅決地想要回家，如果不做化療，恐怕熬不過兩個月。”

“難道沒有保守一點的治療方式嗎？”汪俊涵問醫生。

有人跟著道：“錢不是問題，醫生，請你用最好的藥治療我爺爺，有什麼要求盡管提。”

一名護士從病房出來：“汪老說，讓你們都散了，堵在這里嘰嘰喳喳，嚴重打擾到他的休息。”

汪家人頓時沒了聲，但也不肯就這麼離開，畢竟，汪老爺子的況不容樂觀。

護士環顧了一圈，道：“對了，哪一位是許慧凝許小姐？”

一直沒有開口的許慧凝抬起頭：“我是。”

這句話一出口，引得其他人紛紛側目，他們不明白，老爺子這是想要做什麼。

“許小姐，汪老讓你進去一趟。”護士微微笑著，態度十分友好。

等許慧凝進去后，汪家其他人也想跟進去，卻被護士攔住：“汪老代了，只讓許小姐一個人進去。”

十五分鐘后，許慧凝從病房里出來。

護士進去，很快又折出來，欣喜地對醫生說：“孟醫生，汪老剛才說，他接接下來的任何治療。”

汪家這邊，十分詫異許慧凝居然能說服格執拗的汪老爺子接化療。

就連汪俊宸，也好奇許慧凝跟自己的父親說了什麼。

許慧凝靠在車窗上，只笑地說了句‘你猜’。

汪俊宸著眉心，搖頭，他猜不到是怎麼說服父親的。

……

其實許慧凝真的沒有好聲好氣去勸說汪老爺子。

汪老爺子從手臺上被抬下來，麻醉劑的余效一過，整個人就像是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

他躺在病床上，約聽到外面醫生的話，說他不接治療的話，活不到兩個月。

汪老爺子戎馬一生，不允許自己屈服在病痛的折磨下，寧愿這麼去了，也不想看到自己做完化療后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聽到子孫們在外面吵吵鬧鬧，他也來了脾氣，指著護士讓出去把人全都轟走，但在最后，又改了主意。

他讓護士把許慧凝喊進來。

汪老爺子不怕死，但他還有未了的心愿，那就是小兒子的家事。

造這種局面，說起來，起因還是在他這里。

他甚至想，得了這個病，算不算是老天對他的懲罰。

等許慧凝進來后，看到沒有像其他孫子輩那樣對自己噓寒問暖，剛經歷手的汪老爺子，心理上多有些脆弱。

一時沒忍住，對許慧凝哼了一聲：“不想進來就別進來，哭喪著一張臉，存心是想咒我死。”

“你放心吧，我活不長了，不用你手，老天都為你們母出了口氣。”

許慧凝看著這個自暴自棄的老人，點了點頭，淡淡地說：“我也覺得是這麼回事，人在做，天在看，老天是公平的，你當初拆散了我們一家三口，現在它就準備讓你死不瞑目。”

‘死不瞑目’四個字，中了汪老爺子的痛腳，他一口差點嘔出來，額際青筋突起。

他氣呼呼地瞪著許慧凝道：“他再怎麼說是你的親生父親，你要怪全都怪我，你年紀輕輕怎麼就這麼狠心？他現在都離了婚，孤家寡人，等他老了，你忍心看到他無所依靠的一幕嗎？”

“怎麼就不忍心了？”

許慧凝這話時眼睛也沒眨一下：“真老無所依了，拿了碗，走到地鐵口，往那一蹲，一日三餐應該不愁。”

這狠勁，汪老爺子也只有在外孫婿莫冷殤的上見過。

此刻，聽許慧凝這麼說出來，他只覺得，近墨者黑，明明一個小姑娘，心腸怎麼這麼？

到最后，汪老爺子只得嘆著氣說：“我都快要死的人了，你難道不能說句好聽的嗎？”

“我看你氣好得很，一時半會恐怕死不了。”許慧凝頓了頓，道：“你也知道是你的緣故，才讓我從小失去了父母，盡白眼，想讓我原諒汪俊宸也可以，那你得讓我得到相應的回報。”

汪老爺子張了張。

許慧凝比他先開口：“不要說我是汪家的孩子，你確定，在你死了后，我能擁有這份榮耀，而不是被大家以為是私生？你當初害我失去的，我要你親手一點一點地還給我，經由你的口告訴所有人我的世。”

“那我把其他人進來，告訴他們，你是老六的孩子。”

許慧凝沒有說不好，只是用行告訴他，自己不滿意這個提議——直接拉開門出去了。

許慧凝站在臺上，拍拍臉頰，連自己都不清楚，當時面對汪老爺子時是怎麼做到那麼‘冷無’的。

不過最重要的一點是，汪老爺子被氣得答應接了治療。

想打電話告訴莫冷殤，但又怕打擾他的工作，握著手機，在臺上徘徊，最后還是沒撥電話過去。

汪俊宸在家里稍作休息后又去了醫院。

保姆在打掃書房，許慧凝經過，沒事可做，進去想找一本書看。

在書桌上看到一張照片，是的。

但看角度像是拍的，然后被洗出來放在相框里。

書房櫥柜里，擺了不的獎杯跟證書。

邊上架著一把用琴盒裝著的小提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