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丟失的那三年（二）

◎謝大夫真乃神醫，妙手回春。◎

方遙點點頭, 白的指節握著竹葉青的杯盞，熱氣繚繞的指尖，泛著淡淡的薄。

“謝，聽。”

低聲喃喃重複了一遍“救命恩人”的名字, 這兩個字仿佛了空如白紙的記憶中的第一筆符號。

宿玉怔怔地看著輕輕開合的瓣, 這樣兩個簡單的字從裏說出來, 都變得格外好聽。

宿玉, 不……謝聽覺得從此之後，他就要改名換姓了。

他凝眸看，明知故問：“姑娘，你喚什麽名字？怎麽會一個人出現在鎮外的花田中？”

“我……什麽都記不得了, ”方遙屈起來, 雙手握著杯盞, 搭在蓋著部的薄被上, 微低著頭，看著杯盞裏自己面容的倒影, 一個字從心頭劃過。

擡起頭，不確定道：“遙……好像是我的名字。”

莫名覺得心頭劃過的這個字，應當是的名字，但是除此之外，姓什麽, 年歲幾何，家住哪裏, 方遙腦海中沒有任何印象, 沒有毫過去生活的痕跡。

“那我就你阿遙好了……”

面前的男子清俊舒展的眉眼掛著淡笑, 嗓音低, 氣質溫潤, 看起來是個脾溫良和善之人。

他似乎醫老道，安道，“剛才你昏迷時，我為你診了脈，你并無大礙，暫時丟失記憶，應當是傷了頭留下的後癥，沒關系，你先在這裏好好休息養傷，說不定哪日就想起來了。”

“……謝謝。”

方遙握著溫熱的茶盞，語帶激。

丟了記憶，不知家在何，若非遇到謝大夫這樣的好心人，恐怕連落腳之地也無。

方遙還穿著幻境前的雪衫，鬢發微微有些松散，乖乖地屈坐在床榻上，姿態放松，眼眸清亮如水，毫無防備。

看起來……特別好騙。

宗門和修士的職責是庇佑一方轄地的凡人不侵害，方遙為靈霄宗大師姐，手中的劍更是斬過不作惡的妖。

最初的心被不斷磨煉，的子愈發孤冷，對陌生人更是會心存防備。

可是此時此刻，失去了全部記憶的已然不知人間險惡，忘記了的宗門，甚至忘記了是修士，完全將純粹的心暴人前，全然把他當了救命恩人。

對上清幹淨的目，謝聽有些心虛，不過更多的是占有被滿足的歡喜。

恨不能把狐尾放出來搖一搖。

半晌，他腦袋裏的花妖看不過去了：[你這樣一直盯著人家看，很奇怪啊。]

[那我應該做什麽？]

[扮演藥郎，做你平時該做的事，不然你會出馬腳的，這人聰明的，是通過屋裏的陳設，就知道了你的名字和份，你得當心點，別被發現這裏是幻境。]

[可我只想看。]

時一別後，他就去了北方闖妖界，這些年間他重回故地，遠遠地看過很多次，第一次如此近距離，與面對面坐在一起，多看兩眼又不過分吧。

謝聽心想，阿遙也看了他很久，肯定是很滿意他化形後的皮囊，他得千萬忍住，不能被阿遙發現他的原形。

與謝聽神識連通的花妖，自然讀到了他的想法。

[……]

你盯著人家看，人家回看你，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說起來，花妖還不知他的原形是什麽，莫非是蛇鼠蟲蟻？亦或者是臭鼬疣豬？

嘖，明明是強大的妖王，卻連原形都自卑地不敢顯，不惜損失修為把人騙進了幻境裏。

可憐啊，不像它，原形的花瓣又又香。以後攢夠了修為，化作人形肯定也是個大人。

不過花妖還沒有想好以後是化男化，它的神識在這倆人之間掃來掃去，還別說，這麽些年它遇到過形形的人和妖，這倆人是長得最好看的。

它得把他們的皮囊的樣子記下來，留作化形參考。

“……謝聽。”方遙遲疑地他。

“嗯？”

謝聽的耳朵瞬間支起來，看到手裏喝空了的杯子，立馬起拿過茶壺給倒了一杯，“可是了？”

方遙輕輕搖頭：“你若還有事便先去忙，不用看著我。”

從醒來，這位謝大夫就一直寸步不離，仿佛很張，但方遙能覺到自己除了記不起東西外，上并無其他不適。

“……”

[看吧看吧。]花妖嘲笑他。

“好，那我先去……忙點別的。”

謝聽上說著，卻不彈。

他大閑人一個，有什麽可忙的？

正說著，屋門口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來人似乎很焦急，已然在門外喊了起來。

“謝大夫！謝大夫！”

手掌拍得屋門砰砰響，謝聽想裝作聽不見都不。

他不不慢地起，打開屋門，門外站著一個穿著布麻，五大三的村民，後背著一個年邁的老頭，老頭口吐白沫，昏迷不醒。

“謝大夫，你快幫忙看看我爹，他方才用晚膳時喝了點小酒，突然人就倒在了地上，口吐白沫，怎麽都不醒。”

謝聽眉眼冷淡地掃過那兩個村民，神念問那花妖：[這誰？]

[水月幻境有自己的運轉規律，說明在過去的某一天，有人來謝聽的家中找他治病，現在你是謝聽了，人家不就來找你了麽？]

謝聽皺眉，給他安排個什麽份不好，偏偏弄個郎中，他會治哪門子的病？

“謝大夫，求你了，你快救救我爹吧！”

村民把後的老頭扶著放在地上，連連朝謝聽磕頭。

謝聽冷聲道：“今日歇息，不營業。”

正要無關門時，他聽見後傳來響，似是方遙起穿鞋下了榻，走過來，瞧見了門外的村民，問：“發生了什麽？”

“……”

在眼裏，溫良仁善的謝大夫怎麽會對這樣可憐的村民見死不救？

謝聽著頭皮，松開要關門的手，對村民道：“你等下。”

他轉來到放著瓶瓶罐罐的雜架上，心下揣，那些凡人大夫都是怎麽給人治病來著？

他視線掃到一副針灸用的，眼睛一亮，手了出來。

謝聽走到那昏倒的老頭面前，蹲下子，攤開，拿了針出來。他睫羽纖長，垂眸的樣子顯得格外潛心專注，修長的指節撚著針尾，流暢且沉穩地往那老頭胳膊的經脈上一紮。

隨後就看到老頭子一，鼻底緩緩流出兩行鮮。

“……”

村民傻眼了：“謝大夫，這……”

謝聽拿針的手微頓，淡定地胡謅八道：“這是正常的，排掉的淤。”

他手起針落，又快速地紮了兩下。

老頭的子再度痙攣了一下，從耳孔中流出兩道赤紅鮮。

村民小心翼翼地問：“這還是淤？”

“……對。”

謝聽沉默片刻，換了老頭另一邊的手臂，一口氣再紮三針。

老頭這次沒有搐，邊直接狂噴出來一大灘的鮮，險些濺到謝聽的上。

他站起來，實在演不下去了，他怕再紮下去，人要死在他家裏。

謝聽不敢回頭看方遙的表，磨著後槽牙，心頭火起：[快些把這人給我弄走，不然搞砸了，你半點修為也別想拿到！]

花妖看戲也看夠了：[知道了知道了，你好兇啊。]

片刻之後，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老漢，忽然一個鯉魚打，直愣愣地原地蹦了起來，把方遙和村民都嚇了一跳。

“爹！”村民趕扶住他，“您沒事吧？”

“沒事沒事，我覺渾都是力氣，腰不酸不痛現在就能下地去幹活，”老漢呲著牙，對謝聽笑道，“多虧了謝大夫醫高明，救了我老漢一命啊。”

如果他臉上不是這般七竅流的凄慘模樣，這話能更多幾分可信度。

“謝大夫真乃當世神醫，妙手回春啊！”村民也對謝聽萬分激道。

“走走走，我們不打擾謝大夫了，回家回家。”

村民父子倆歡天喜地地走了，同時留下了二十個銅板的診費。

謝聽：“……”

方遙親眼目睹了謝聽治病救人的經過，雖然那老漢七竅流的樣子有些嚇人，但實打實地被他幾針給救活了。

看著謝聽的眼眸微微發亮，嘆道：“……你的醫真的很厲害。”

謝聽剛上來差點就被這幻境裏的人給揭老底，松了一口氣，抿自謙道：“稱不上厲害，勉強糊口罷了。”

隨後他去到水盆邊洗了洗手，聽到方遙躊躇地問：“謝聽……你能不能給我也施幾針？”

方遙想，如果能恢複記憶的話，流點也不算什麽。

花妖趕提醒男人：[別說我沒告訴你，這個水月幻境真亦假時假亦真，這些村民是幻象，我能控改變，但你跟這子可是真人幻境，你們若了傷，那可是真傷，死了也是真死了。]

此事不用它說，謝聽哪裏敢紮方遙。

“阿遙，你的況和他不一樣……”他忙幹淨手，把那套針灸用卷吧卷吧塞進了櫃子裏鎖好，“你這況用針灸治不好，需要沉心靜氣，慢慢養著。”

他轉過來，認真看著道：“我見過很多像你這種況的病患，有些事不要刻意去想，說不定哪天到悉的事，忽然間就能想起來了。”

謝聽方才顯一招，讓人不疑有他。

方遙心裏有些失落，謝大夫的醫這般高明都束手無策，的記憶怕是真的難以恢複了。

謝聽生怕讓自己紮針，瞥見窗外已經日落見黑的天，轉移話題道：“天這麽晚，你肯定了吧，我去弄點吃的來。”

謝聽轉去了後院，不消多時，竹制的方桌就擺上了四菜一湯，熱氣騰騰，香俱全。

“嘗嘗味道如何？”

方遙有些意外，他說“弄點吃的”竟然這麽盛。

看來，這個謝大夫不僅醫絕，為人謙和善良，廚藝也很不錯。

然而不知道的是，謝聽不僅是個長著大尾的假郎中，不會下廚，這些菜肴都是變幻出來的，而且此時他還在腦海裏跟幻境主人討價還價。

[哼，你是我接待過最麻煩的客人了，一日三餐都要我來變的話，得加錢！]

[那就給你另加一年修為。]

[才一年，你打發花子呢？]

[不要就算了，我以後自己做。]

[好吧好吧，一年就一年。]

花妖立馬改口，改變幻境對它來說毫不費力，能賺一年是一年。

在它看來，謝聽只是懶，如果它知道謝聽真實的廚藝有多難吃，必然要坐地起價。

謝聽隨之切斷了與花妖的神念，珍惜這份來之不易和方遙獨的時間。

屋子裏燃著明亮暖融的燭，他的眸落在手持碗筷、正小口吃著桌上的飯菜的方遙上，心緒萬千。

他不敢相信此時此刻，真的和坐在一起同桌用飯。

正如花妖所說，真亦假時假亦真，雖然明知道幻境，但他與方遙此時的會卻是真實的。

這百年修為花得不虧。

方遙咽下口中的飯菜，忽然擡眸問他：“謝聽，這附近的鎮上有沒有衙門府？”

謝聽想了想，猶疑道：“……有吧。”

這古墟幻境還大的，原是一座城鎮來著。

“我想明日去報。”

謝聽一愣：“報？”

方遙點頭，只是失去了記憶，常識還在。

走丟了要去找府報案，這是常識，再者，總不能一直寄住在他家中，蹭住蹭吃。

方遙著他道：“我上沒有什麽行囊，應當就是住在這附近村鎮裏的人，我想我的家人肯定也在找我，報或許能幫我找到家。”

謝聽持筷的手微僵，掩去眼底細微的波瀾，溫聲道：“好，明日我便陪你去縣城報。”

……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