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昀年時甚至並不知韋夫人是他養母,只因為是親生子,母子間的親半點做不得假。
只是後來,變故就變故在韋夫人自己懷孕了,也生了兒子。
自打韋夫人懷孕那一刻起,一切無形中都變了。
不過如今說這些也無用,都過去了。
梁冀死了,韋夫人膝下再無旁的孩子,日後的榮華富貴都只能倚靠在梁昀上。
韋夫人無數個夜裡痛徹心扉,恨過咒過過後,又拾起年輕時對梁昀那般掏心掏肺的喜,仿佛全然忘了這些年母子二人間的冷漠。
韋夫人見梁昀才從外邊進來,便命婢重新換上冰,給他端茶倒水。
“外頭熱的,你何須這個時辰跑來看母親?”
梁昀雖生冷清傲骨,卻是個真真心寬廣之人,他並不會去計較那些陳年舊怨,反倒因著梁冀的死對著韋夫人頗為孝敬。
他這日來,亦是為要事而來。
“兒子來支會母親一聲,禮部商定給三弟定下了平虜將軍的追封。過幾日中便有旨意降下。”梁昀道。
韋夫人聽罷,面上這才帶出真心實意的欣來。
心裡是怪罪梁昀的,怪罪他偏要梁冀上戰場,這才導致自己兒子的離世。
可若非梁昀及時率兵趕去力挽狂瀾,萬千骸中尋回了梁冀骨,只怕梁冀連都尋不到。
這一戰慘敗……追封怎麼如此容易就下來了?想來也是梁昀為了梁冀的後事多番費心罷了。
饒是韋夫人心中再不喜梁昀,卻也不得不承認梁昀雖年輕,卻著實有大本事。日後梁家百年之柄,滿門權貴全都由他手上……
韋夫人忍著心中酸,一時間無言。
梁昀眸越過檻窗,落在那庭院中的一角——看到那片立在梨樹下玉白的擺上。
日穿過樹葉隙落下片片斑駁影,金箔般絢麗的,綺麗奪目,猶如碎金。
二人間隔著花樹,隔著甚遠,他其實並看不清的面貌。
可他看到那片擺時,眼前一遍遍兀然浮現清晰的眉眼。
花樹掩映下,那張麗無瑕的臉。
方才見,許是日頭太大,雪白的面頰上像是覆了層霞,額頭鬢角浮出晶瑩香汗,蔫頭耷腦無打采的模樣。
外邊那般暑熱,想來承不得。
梁昀忽地想起,那夜朝著自己委屈至極,含著淚意的話。
“母親不喜歡我……”
為何,為何要不喜歡——
第22章 荒唐
韋夫人瞥見梁昀眸落在窗外,那張冷薄的,清瘦繃的下頜線,他像是在欣賞廊下婢們早晨新採摘的花枝,又像是盯著月樑上掛著的兩隻嘰嘰喳喳的畫眉。
梁昀平淡的視線,卻韋夫人心神微。
阮氏來卻在庭院中迎著日頭等著,自然是刻意磋磨的。
可當著梁昀眼皮子底下,韋夫人總有些顧念面,不好做的太過——
韋夫人指尖慢慢捻著檀珠,往婢耳畔細細兩句:“別外頭杵著了,去茶房煮茶去。”
做了許多年梁家當家主母,更是做了許多年的兒媳,使喚起媳婦來自然是得心應手,有的是法子人有苦說不出。
婢應諾,當即踅足走去庭院裡。
……
盈時被去茶房裡煮茶,自是鬆了一口氣。
點起爐火,往上溫上茶盅,一點點將茶葉磨碎丟沸騰的水裡。
頃,茶爐又是咕嘟咕嘟起了泡。
梁昀與韋夫人言談間,耳畔傳來側水晶珠簾搖擊撞的脆響。
他徐徐偏頭,看到纖的段從茶室里一步步邁出來。
細白膩的手端著茶盤,茶盤裡托著窯胎填白蓋的碗,蓮步盈盈踩踏著毯走進來。
的每一步都落在花窗傾灑出的熠熠霞上,步步生蓮。
梁府奢華雅致在韋夫人的園子裡展現得淋漓盡致。
正屋門窗半開,綾紗帳,翠玉珠簾,地上鋪著五福獻壽的絨毯。正中擺著一盆冰,香爐煙霧裊繞,融出輕輕的幽香,與冰鑒上的寒霜絞纏上升。
縱是夏日外間火籠一般的熱氣熏疼,韋夫人依舊穿的層層疊疊,手持團扇,端坐於堂中。
雖是把著扇,卻也不見手扇風,都是旁侍輕搖羽扇為韋夫人送去陣陣涼風。
盈時走進時只覺撲面而來的涼意,與方才所的蒸籠簡直是兩個世界。
冰涼的寒意繞去的鼻尖,盈時強忍住了鼻尖意。
韋夫人指著梁昀,朝盈時道:“你大哥才從宮裡回來,給他先喝上一盞。”
盈時會意,將茶盤一旁婢端著,自己親自端起其中一盞,纖細的腰肢柳條一般,朝著他微微彎下一道的弧度。
頭微微低著,眼睫輕猶如蝶翼,領下一節細白的玉頸。
新出爐的茶水蒸騰而起淡淡水霧,氤氳上了那張妙如畫的眉眼,飽滿的。
“兄長喝茶。”
嗓音輕,像是春日最輕的風。
窗外有一縷灑在手上,襯的比手中的玉瓷都要潤白。
梁昀接過。
盈時對著韋夫人順的像是一個沒有脾氣的玉雕。
蓮步盈盈,雙手端著茶杯又往韋夫人面前送去。
梁昀指腹挲起盞,眸冷冽。
韋夫人不喜歡,任誰都能看出來。
即使盈時做到了這般低眉斂目,乖巧至極,韋夫人也刻意要冷一下。
怎奈往日梁昀與一年都說不上一句話,這回卻不見走。
韋夫人唯恐旁人看了婆媳間的笑話,只得不不願手接過。
怎知那茶盞盞有些燙,韋夫人眉頭微蹙間,便冷下臉將茶丟回了盈時手中茶托上。
寂靜室中忽地傳出一聲瓷相撞的脆響,一時間茶碗半翻,滾燙茶水迸濺而出。
盈時袖口一,霧眉輕鎖。
若非梁昀還杵在這兒,韋夫人只怕是要開口怪氣的罵了。
韋夫人深吸了幾口氣,眼角冷冷刮著:“你沏個茶,沏的這般燙。”
盈時連忙道:“是我的不是,我重新去沏一杯……”
“罷了罷了,我可不敢使喚你了。且回去抄你的經吧!”
盈時將手垂回袖裡,欠行禮離去。
的影猶如天邊的雲霞,熠熠霞照在的堆疊的雲袖上,瞧見一圈濡的深水紋。
梁昀指節忽地攥。
攥的發白。
……
迎著暮赤橙的線,盈時支開滿臉不願的香姚,獨自來到梁府佛堂。
位於前院的梁府佛堂修建的十分壯闊古樸,一人合抱的金楠木為梁,高足數丈。
堂中香爐高聳,一天十二時辰香菸繚繞。
檀香木的香氣與香菸織的味道,倒是頗為好聞,仿佛真有奇效能洗淨塵世煩惱。
盈時嗅著令人沉靜的檀香,慢慢跪坐了下來,擺好筆墨紙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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