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nbsp;nbsp;每天都在想

公停停走走, 從城市的一頭駛向另一頭，穿梭在燈火闌珊的夜裏。

晚間班次的緣故，車廂沒什麽人, 靜得只有吊環撞擊的咔噠聲以及車滾過街道的噪音。

應倪閉著雙眼，默默地忍耐著。縈繞在周遭的空氣像加了增稠般, 流速越來越慢, 最終在長久的沉默中近乎于零。

“欸。”應倪的大小姐脾氣風雨不改，逆反心裏極強, 陳桉一字一頓地告知名字，就偏要把他當無名氏。

陳桉闔著眼皮, 罔若未聞。

外套被他隨意搭在上，兩只手臂淺淺的環抱于前, 松散的狀態像是專門來車上休息的。

應倪皺著眉頭擡手, 想用胳膊去抵他, 快要到他手臂時，又驀地收回了。

才不想挨到他半點。

于是又喊了一聲喂。

男人依舊沒有反應。下頜微仰，後腦勺陷進椅背，眼皮的褶皺抻得很平。

不知是線昏暗, 還是原本的，分明的睫上方似抹了一層極薄的眼影。街燈流過時, 閃起的微是和的大地。

睡著了這是？

應倪悄悄湊近觀察了會兒，沒看出個名堂來，在他眼皮前揮了揮手。

陳桉終于有了反應, 頭微側, 靠向過道。

這樣的作讓應倪分不清是清醒狀態下的有意為之, 還是睡夢中的潛意識避行為。環顧一圈，車廂寥寥幾個乘客或悶頭看手機或閉眼睡覺, 疲憊在搖搖晃晃的安靜中得以緩解。

低了聲音，盯著他黑漆漆的後腦勺。

“你睡了？”

回答的只有公到站的播報聲。

這麽一會兒都能睡著，應倪懨懨地想著，在收回視線前，又不信邪地試探喚了聲。

“陳桉……”

低低的，困頓得有些沙啞的男音很快響起。

“說。”

“……”

應倪對著他的後腦勺翻了個白眼。

像是存心的，欸或者喂就裝睡，一名字就有反應。

非要讓知道他姓什名什，還得當衆宣之于口。

瞪他一眼，重重地靠回去，同時往裏邊挪，將側向裏側腦門上玻璃。

靜很大地要拉開兩人近到手臂手臂的距離。

之後重新歸于安靜。

應倪白天照顧林蓉苑，晚上在白調穿著七厘米的細高跟來回走，說不累是假的，好在這會兒莫名其妙牙不疼了。

臉靠在玻璃上，雙眼跟著窗外的街景一起游離。

穿過一條藏在喧鬧背後的單向道，像有錄音機環播放似的，腦海裏回起陳桉的那句話。

莫名有些耳。

應倪想了想，想了又想，終于在記憶裏的犄角旮旯裏翻出一隅。

……

那天的心應該不錯，不然不會陪著周斯楊和他打完球一汗臭味的球友們一起吃火鍋。

點完菜後，服務員讓大家去前面打蘸碟。

“什麽店嘛，調料居然要自己打。”應倪走在周斯楊旁低聲抱怨著。

“郭一飛推薦的，說是禾澤最好吃的牛油火鍋，離學校又近。”周斯楊試圖走手中的小碗，“什麽吃法，我給寶貝打。”

應倪撇著說算了，又不是沒長手。兩人一前一後，夾在擁的隊伍裏。蘸碟打好後，看見前面的自助臺有各式小吃，便把碗遞給周斯楊，“我去那邊看看。”

應倪不吃自助，但喜歡隨意挑選菜品的滿足。

自助臺上的拌黃瓜清涼爽口，再裝完一盤後，又看上了對面服務員剛端上來的冰鎮西瓜。

于是忙不疊將黃瓜遞給了跟在自己旁的周斯楊，“拿著。”

“這西瓜好多籽，不知道甜不甜。”應倪夾起一塊左右翻看，浸在冷氣裏的大紅澤實在過于人，夾了好幾塊都不滿足，“你朋友們應該都吃西瓜吧，我多夾點，大家一起吃……”

“誒桌子很大，要不要裝兩盤？”

周斯楊沒有回答，應倪當他默認，想再拿個碟子，“寶貝你——”

剩下的話在轉過頭看見陳桉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他左手端黃瓜，右手端西瓜。

兩人大眼瞪小眼。

應倪了皮，不是很想說話。

平時從不喊周斯楊昵稱，覺得太麻，但昨天打賭打輸了，賭約是這一周裏都要互稱對方為寶寶，應倪不同意，覺得寶寶起來像個巨嬰一樣，退而其次改了寶貝。

周遭嘈雜喧鬧，沉默在兩人間蔓延開來。

過了會兒。

應倪有點艱難地開口：“我不是你。”

其實不屑于解釋，奈何這男生是周斯楊的球友，并且相較于其他人看著更為眼。

估計是經常和周斯楊一起打球，應倪心想。

在這種況，雙方明知是烏龍，但應倪仍覺得有必要解釋清楚，以免日後造不必要的麻煩。

“我以為你是周斯楊。”又說。

說完，對面的男生點了點下。

他個子很高，頭發漆黑質地偏，不長得像韓團偶像，也不短得像板寸，于一個恰好看著最為清爽的長度。

應倪盯著他額前的碎發看了半秒，“你把盤子放那兒吧，我自己拿。”

男生又點了點頭，這次只點了一下。將盤子放在臺面，拿起擱在一旁只打了蔥花的調料碗。

轉時留下的側影，忽然讓應倪想起今天最後一顆絕勝三分球就是他投進的。

憑一己之力將對面的防守晃倒，爾後一個三步上籃，扣上去。

球咚得一聲砸進籃筐，等到落地，他才松了手跳下來。

應倪甩了甩頭，從定格畫面裏回過神來。

球技還不錯，但比起男朋友，還是差了點。

說起男朋友……

火鍋店今天不知搞什麽活，座無虛席，加上自助臺過道狹窄，周斯楊被到沒影了，只出半個腦勺。

喊了兩聲，的這位男朋友都沒有回頭。

“……”

應倪看著臺面上的兩盤，手上還端著一盤，這兒太了，一想到還要過來拿一趟連這頓飯都不想吃了。

站了大概七八秒，應倪注意到三分球沒走遠，正在倒香油，蘸碟的最後一步。

“誒……”本想‘打球的’，下意識覺得對周斯楊的朋友不太尊重，于是換了個語氣助詞。

三分球耳朵靈的，隔著兩個從走道過去的顧客，側過臉來。

“周斯楊聽不見我他，你幫忙拿一下，反正也是給你們吃。”

他走過來，將手中的蘸料碟遞過來。對的反複行為并沒有覺任何不滿，只是說：

“我陳桉，我們一個班的。”

怪不得耳，應倪下意識重複了一遍，“chen an？””

或許看出的費解，端起一分鐘前才放下的兩個盤子後，他才說：“耳東陳，木旁桉。”

“能記住吧？”

當時覺得好笑，就倆字，也不生僻拗口，怎麽可能記不住。

但事實證明，很快就忘了。

短暫到甚至比金魚的記憶還不如。

三天後，又一次看周斯楊打球。有個生坐過來，說好帥，問是誰。

應倪以為說的是周斯楊，一臉驕傲地道，“帥！但不好意思，他有朋友了！”

看嘚瑟的樣子，生一臉莫名地指過去，“我沒說周斯楊，我說的是穿黑短袖那個。”

“哦……他啊。”應倪順著的視線看去，撓了撓頭，努力回憶著，“什麽來著，爾什麽。”

“啊還有姓爾的？我以為只有爾康姓爾呢。”生說。

“……”應倪無語，“爾康不姓爾，姓福。”

生迫切地道：“管他幸福還是不幸福，他到底什麽。”

應倪又想了想，還是沒想出來。

最後說了三個字——

“不知道！”

……

回憶到此為止，沒有更多關于陳桉的畫面了。

應倪慢慢睜開眼，用餘去睨旁坐的男人。

這回是真的睡著了，肩膀微塌，兩只手虛握擱在大上，口隨著呼吸均勻而緩慢地起伏著。

應倪徹底睜開眼，換了個方向，面朝他。

像是閑來無事般，細細地打量起來。

當時那生冒著星星眼誇他好帥，應倪嗤之以鼻，覺得眼睛有問題，現在看來，人家眼睛亮的，目放得遠，準狙擊潛力。

陳桉的長相不是小生的菜，但稍稍長大些，深邃的眼窩，拔的鼻梁，框在銳利的廓，加上偏小麥作為鋪墊，才知道是有男人味的典型。

再講淺一點。

就是看著膛很，格很，哪兒哪兒都。

公車開門又關門，到淮南街站時，哐當一聲，東西落地，驚醒了打量到快要睡過去的應倪。

陳桉只是蹙了蹙眼皮，半點沒有要醒過來的意思。

視線垂在亮著屏幕的手機上，思考著是要撿起來通過砸的方式給他，還是仍由它躺在地上繼續睡覺。

沒思考出結果。

前排多事的好心人撿起來還給，“手機掉了。”

應倪被迫接手，還說了聲謝謝。即將往他口砸過去時，屏幕因為誤亮了起來。

上面顯示。

[禾澤（HZE）——法蘭克福（FRA）]

[出發日期：12-16-03:03]

應倪一頓，不就是今晚的淩晨四點麽。

視線莫名往上走，落在他臉上。從一開始，那雙眼皮就閉得很沉，像被什麽東西牢牢住，沉重得難以睜開。

再往回想，晚上出現在白調樓下時，他眼瞼青黑，眼珠邊緣布了些紅。

仿佛連著幾晚未眠，暗啞的嗓音也盡顯倦態。

應倪無端想起京京說的話。

“中途也是能回的，就是回來了又要過去，坐飛機很累。”

“……”

應倪沉默了一會兒，將手機輕輕地塞進他胳膊與腹部的空隙裏。

公到站，拎起包，試圖翻過座椅從後一排出去。

“到了？”陳桉了鼻梁，睡眼惺忪地看向翻到一半的應倪。

應倪滯了兩秒，收回，客氣得不能再客氣，像陌生人一樣，“麻煩讓我出去一下，謝謝。”

陳桉拎著服和手機站到過道，低垂著視線看了腕表，應倪迅速越過下車。

距離起飛時間只有四個多小時，應倪沒想到陳桉還能繼續跟在後，照例停在巷口賣炒飯的夜宵攤前，點了份仔姜炒飯，旁若無人地讓老板多加，不要的，并威脅不然下次去隔壁家了。

接過打包盒後，應倪往巷口深走去，經過污水橫流的樓道口時，終于不了回頭。

“你是跟屁蟲嗎？”

陳桉站在五步開外，外套已經披上了，雙手抄在兜裏，搖了搖頭。

“……”

像一拳砸到空氣上，沒打出半點傷害。

應倪憤怒地呼出口氣，

如果不是礙于公衆場合，本著一顆不想被炒魷魚的心，傍晚在白調上時，早就讓他的英明狠狠掃地了。

現在夜深人靜，不用顧慮那麽多，應倪盯著他臉，在想揍左邊還是打右邊。

“別氣了。”陳桉看了眼腕表，“馬上走了。”

“……”

應倪立刻收起兇的獠牙，迫不及待地甩手背，像驅趕蒼蠅一樣。“快走快走。”

陳桉站在原地未，神又恢複了往日裏的淡漠。

看向的瞳仁深不見底，像一個巨大的漩渦，給人一種陷進去就再也掙紮不出來的危機。

應倪抱怨：“說話當放屁，怎麽還不走。”

話音落下，陳桉就邁開了腳。堵在嗓子眼的氣終于松了，應倪了脖子，低頭去看因為走得太躁而晃出油來的炒飯。

“應倪。”

忽然有人，擡起頭。

兩只手分別撐開一邊的塑料袋耳朵，雙臂直直地垂著，姿勢看著有點像稽的長臂猿。

臉上的輕松還未反應過來。

陳桉半側，像是走著走著忽然想起了什麽。

“別太高興。”他提醒道：“我們還會再見面的。”

頭頂的燈泡是新換的，和落的牆面一樣，偏冷調，照得他廓更為淩厲清晰，只不過電不足一閃一閃，不太能看得清他說這話時的表。

袋子換到一指頭上，應倪心煩意地重複他的話：“再？”

“嗯，再。”陳桉笑了下，“改天見。”

……

改天是哪天？明天？後天？還是一周後？

應倪第一次遇見這種攻勢的男人，像洪水，來勢洶洶，無孔不，但又確確實實是水溫潤無害的質。

明明兩人早就認識，對他的印象充其量是一好運氣了枝丫長了綠葉的爛木頭。

現在看來是自己認知錯誤，哪裏是茁壯長，分明是野蠻生長。

都快變異輕輕一棒就能把人敲暈抗走的銅棒鐵了。

應倪的想法簡單，他權勢大，惹不起也鬥不過，能躲則躲。

但改天兩個字像懸而未決立在腦袋瓜上的刀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撓，讓警惕的心的，也懸吊吊的。

導致這晚之後的每天都在想。

陳桉到底什麽時候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