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 77 章 諸事

裴蕓睜眼自夢中醒來時, 擡手了面頰，卻是漉漉的一片。

李長曄警惕，素來夜裏覺淺, 加之澄華殿書房的小榻極窄, 他是半抱著裴蕓睡的, 故而裴蕓一，他便醒了。

一旁的花幾上置了盞小宮燈，燭火幽幽，李長曄瞧見哭這般, 蹙眉低聲問道：“怎麽了, 做噩夢了？”

李長曄雖仍夢魘難消, 但近來已了許多，不再夜夜為噩夢所困。

裴蕓搖了搖頭。

“是夢, 臣妾是喜極而泣。”

前世，失去那個孩子後, 不是沒有做過夢, 但夢裏都看不清的臉，這是頭一次, 在的夢中有了切切實實的模樣。

六個月的胎兒已然了形，可裴蕓不曾見過, 但太子應是親手抱了的。

從前，并不在乎太子的，然當腦海中有了那個孩子的長相, 才發現那種痛心的滋味更加清晰徹。

太子并非真是冷冷之人，當看著那個小小的，本該在幾月後呱呱落地的鮮活軀卻是逐漸在他手中變得冰涼時，他又會想些什麽呢。

“若是好夢, 多做做也無妨，只是莫要哭了。”李長曄輕地拭去的眼淚。

“嗯。”

裴蕓應聲，可也知那哪是能隨心意的。

就像那個孩子，便不知，這一世可願意再來這個世上，讓做的母親。畢竟許多事都生了改變，興許這個孩子的到來也會生出變數。

罷了。

裴蕓嘆了口氣，就聽天由命吧。

近孟夏之末，天兒漸熱，幾日雨綿綿之後，天朗氣清，日明，便是這日，江瀾清突然破了羊水，在七八個時辰後，順利誕下了一個麟兒，母子平安。

國公府派人宮報喜，裴蕓欣喜之下，問了孩子姓名，那人道：“大公子的名字是國公爺親自取的，國公爺說大公子這輩是重字輩，他便給大公子取名為重曦。”

重曦，裴重曦。

裴蕓聞言頗有些難以置信，本以為這回既換了兄長來取名，孩子的名字大抵不再是先前那個。

沒想到，就像是冥冥之中注定的一般，兄長給孩子取的正是前世取的名字。

曦，晨也，乃一日之始，寓明之未來。

裴蕓想，兄長給孩子取這個名字的緣由，當和想的一樣，他是裴家的希，想來往後裴家定也會和他這個名字一般蒸蒸日上。

五月初五，端午佳節，慶貞帝興致大發，在拜神祭祖之後，攜太子王爺及幾位員于西苑金龍池舉辦龍舟賽。

一旁觀臺之上，坐著不妃嬪及家貴婦貴。

龍舟隊共分五隊，往年只觀賽的慶貞帝今年卻是親自上了場，與幾位武將、裕王、誠王分為一隊。

而太子、雍王等分在另一隊。

裴蕓在諶兒腰間掛上辟邪的香囊，又喂他吃了些粽糕團，便放任他撒丫子跑去尋哥哥，孩子們此時都圍在金龍池旁，尋著最好的位置就近觀賽。

在裴蕓不注意之際，隨著一聲號令，在震天的鼓聲和歡呼聲中，五艘龍舟若離弦之箭般沖了出去，其上之人在鼓聲中整齊劃一地擺手臂，拼命劃槳，兩側濺起的水花了他們單薄的羅衫，整艘龍舟若銜浪飛行。

行在最前頭的自然是慶貞帝所劃的龍舟，那些武將文臣，個個心裏明鏡似的，打聽說慶貞帝也要參與，就知這最後的勝負早有定數，不過走個過場罷了，畢竟誰敢越過當今聖上去。

雖然，也有毫不懼的，行至半程，太子與雍王的龍舟便幾乎與慶貞帝的平齊。

慶貞帝向來不是什麽小肚腸的，他哪裏看不出其他幾艘上的都是膽小如鼠的廢，一度覺得這比賽萬分沒勁，但此時看著太子這艘趕超上來，頓時又激起了骨子裏的勝負。

他微微轉頭，沖著後頭喊道：“都給朕劃起來，加把勁兒！”

裕王和誠王可謂哭無淚，也不知是哪般運氣，讓他們與自己的父皇在一艘龍舟上，聖命難違，只能咬著牙拼命劃。

誠王累得筋疲力竭，想著今日要是他家沅兒在，他便更有勁兒了，可前不久，太醫診出他家沅兒懷了雙胎，他皇祖母和母妃如今張張到不行，連下地都不願讓下的。

今日來前，他家沅兒還同他玩笑，說將一蠻力借他，他定能旗開得勝。

想著他在家坐胎的妻子和未出世的兩個孩子，誠王忽而又有了勁兒，然側首一看，卻是傻了眼。

只見他三哥和十六叔兩條劃槳的手臂都快出了影，不知疲憊一般，同艘龍舟上的那個，好似是大理寺的杜寺正，也一樣咬牙在拼，眼看著就要趕超上來了。

與慶貞帝的龍舟平齊的一刻，雍王笑道：“皇兄，人得服老。”

四下人聽得這話俱是一驚，這整個大昭大抵只有雍王敢說如此大逆不道的話，慶貞帝聞言的確面不悅，可也不過冷哼道：“小十六，話別說太早，今日朕就讓你見識見識，什麽寶刀未老。”

岸上，看著這兩艘遙遙領先，甩了其他幾隊一大截的龍舟，孩子們卻也開始較起了勁兒，李謹抱著諶兒，高喊著替自家父王加油，李謙也不示弱，拉著蓉姐兒，還有近一歲半的四皇孫李諺，但蓉姐兒這個小姑娘嗓音本就小，李諺的話尚且說不大清，無論氣勢與音量都比不過李謹兄弟倆兒，李謙一氣之下，在那兒撅著道：“喊的響有何用，我……我們人多。”

李謹沒理他，不多時，就見一個俏的影進來，也開始扯著嗓子喊加油，李謹定睛一瞧，才發現是他那小姨裴薇。

可此時不該與二姑姑一道在別粽食，團嗎？

“姨母，你在給誰加油呢？”李謹問道。

裴薇頓了頓，“我……我自然在給太子殿下加油了。”

上雖這般說著，但視線卻往坐在雍王背後的那個影上瞥。

聞得此言，李謹淡然地沖李謙挑了挑眉，“喏，我們也有三個啦……”

李謙低哼了一聲，扭過頭去，那廂，金龍池上，鼓聲齊鳴，畫旗招展，賽事正如火如荼，太子和慶貞帝的兩艘龍舟始終咬著，幾乎不相上下。

在最後沖刺的一刻，衆人皆屏住了呼吸，但眼見慶貞帝那艘龍舟的龍頭以微弱的優勢搶先沖過了終點的彩線。

裴蕓在觀臺上看得清晰，在即將抵達終點的一刻，太子和雍王反是漸漸松了勁兒，他們從一開始就沒有要贏的意思，但兩人都清楚慶貞帝的，如此酣暢淋漓地賽一場，方能真正使他龍大悅。

漉漉地自金龍池中上來，慶貞帝喜上眉梢，意氣風發的樣子，仿若一下年輕了十歲，他揮了揮手，下令賞了所有參賽之人。

領了賞，謝了恩，太子便與雍王一道，邊走邊攀談著，兩人量不相上下，皆面容俊朗又魁梧壯碩，只太子的氣質略清雅和一些，而雍王或是武將，周著冷厲。

打的羅衫在他們的上，勾勒出他們的寬肩窄腰與流暢的線條，令在場不貴婦貴都將目投去。

烏蘭環顧四下，不滿地嘟囔道：“看看看，看什麽看，從前也不見們多看王爺一眼的。”

聽得這句酸溜溜的話，裴蕓忍俊不，打雍王的康複之後，而今竟也從人人避之不及變得炙手可熱，畢竟雍王戰功在，自鄔南回來後又執掌兵部，已然是天子重臣，聽聞前一段日子，有不人源源不斷往雍王府送舞姬妾，但都被烏蘭公主一柄笤帚掃地出門，偏雍王還不手，常是抱臂在旁笑意盈盈地看著，任由烏蘭公主撒氣，久而久之就無人再敢送子來了。

太子回了座，裴蕓命書墨取來幹淨的帕子給他拭汗，見書硯沒了蹤影，問了書墨一句，書墨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道送香囊去了。

裴蕓便懂了，前一陣，尋了個機會，讓書硯與前世的夫君見了一面，那人不知書硯份，但似也對書硯有所好。

那人名楊茁，就職于禮部，雖只是個七品小，但還算勤勉向上，他是家中獨子，母親早逝，上頭只剩一老父，很是恭孝。裴蕓命人查過，這人年約二十有二，還小書硯一歲，但為人忠厚，無甚吃喝嫖賭的惡行，因著這些年一直在努力考取功名而耽誤了娶妻生子，後院也無妾室通房，書硯將來嫁過去當不會有什麽不順心之。

雖書硯未對明言，但裴蕓也知了心思，不是什麽強的主子，也從未覺得子最好不要嫁人，若是好的姻緣，遇著的是可托付的良人，將來老了有人相伴左右也無不好。

想著再過些日子，就來書硯問上一問，若願意，就替備上一份嫁妝，風風送出嫁。

太子拭完頭上的汗，將巾帕遞給書墨，旋即折首看向慶貞帝的方向，裴蕓也順勢看去，只見一十七八歲的曼妙子正在小意地替慶貞帝細細拭汗，這便是宮中新晉的孟昭儀。

這位孟昭儀是宮出，三個月前突然沖撞了聖駕，不想不但沒罰，還當夜就被慶貞帝寵幸，且這麽些日子就從小小的才人躍至昭儀，可見榮寵之聖。

慶貞帝今歲已五十有三，雖後宮妃嬪有二十餘人，但打他登基以來，始終雨均沾，從未有如此寵幸過一個妃嬪的先例，實在反常，畢竟若說是看上了這孟昭儀的貌，宮中比皮相好的不在數，這孟昭儀也只堪堪稱得上清秀可人而已。

若依著前世，裴蕓知曉更荒唐的還在後頭呢，待那位孟昭儀不久後生下孩子，就會一路被晉升為貴妃，與高貴妃平起平坐。

這孟昭儀眼下看起來乖巧，可後來也仗著生下一個皇子，及位居貴妃之位而恃寵而驕，變得囂張跋扈起來。

慶貞帝對所出的那位六皇子也極盡寵，讓他著其他皇子從未過的待遇，以至于後來，朝堂中甚至傳出過慶貞帝將來或會廢了太子，另立新儲的傳言，畢竟慶貞帝格外朗強健，指不定還能再活二十餘年，那時六皇子長大人，羽翼漸，自不必再畏懼太子這個兄長。

但，這都是後話。

不知前世後來發生了什麽，慶貞帝是何時駕崩，是否又發生過皇位之爭，但既然前世的太子能坐上皇位，這一世當也不會有甚問題。

裴蕓隨手挑了塊棗粽吃，可才吃下去幾塊，就不由得蹙了蹙眉，難地輕錘了錘口。

“怎麽了？”李長曄察覺到的異常，關切道。

裴蕓笑著搖了搖頭，“無事，就是有些噎得慌。”

奇怪，從前吃棗粽也不會如此，今日也不知怎的了，太子倒了杯茶水予，裴蕓喝下，卻仍覺有些難，只好四下看看，好分散些注意力。

這一瞧，竟讓瞧見了一張悉的面孔，那人端坐在角落裏，正與側的貴婦人們言笑晏晏。

裴蕓心下算算，似也差不多是這時候的柳家大門。

那子姓趙，是柳家三郎新娶進門不久的續弦妻子，那柳三郎是裕王妃柳眉兒的親弟弟，是柳家的嫡長子，人品才學皆是絕佳，是柳家老爺屬意的未來的柳家家主。

然在一年後，即慶貞二十七年，這位柳家三趙氏會夥同夫，意毒殺自己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