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 72 章 當真是個麻煩的男人……
裴蕓倏然將頭轉來, “殿下怎會知……”
反應極快,立馬意識到什麽,秀眉蹙起, “您派人跟蹤我?”
若非跟蹤, 他怎會知道, 且他問出這話,恐知道的早已不止這些了吧。
“是。”李長曄沒有否認,“自行宮回來後,你頭一次出宮去雍王府, 孤派人保護在你側, 卻發現你去了仁濟堂……”
他未多言, 裴蕓卻明白,想來也是自那時起暴了自己的, 使得太子開始著手調查。
太子敏銳,恐憑那疫疾之事便猜到了什麽。
“所以您一開始就知臣妾想要那書, 是故意提起書閣, 故意讓臣妾走的。”當時還覺一切格外順利,原都是太子設計好的, 只不明白,“您那時怎不先問問, 臣妾為何會那麽執著于得到如此古怪的書呢?”
不管怎麽說,那可是邪書。
他竟敢就這麽在不知的狀況下,輕易給了, 就不怕借此胡作非為嗎。
李長曄看出心中所想,“你這般,定有不能說的緣由,即便問了, 你也不會說實話。與其歸究底,不如直接幫你一把,為你解憂,孤信你定有你的用。”
而今他卻還要謝自己這份直接,竟也間接為大昭抵擋了一場禍事。
他眸幽沉深邃,看向裴蕓的神複雜難辨,他複又問道:“不過從前不知,今日孤卻終于知曉,那書究竟用在何,那不可能又只是巧合吧?孤夢見的一切,你是不是也曾夢見過?”
裴蕓垂眸,羽般的長睫在眼底投下一小片影,明白,再瞞不下去了,畢竟每編織一個謊都需用更多的謊來圓,太子已然猜出了大半,又有什麽瞞的必要呢,頃,擡首,定定道:“見過,臣妾的夢就停留在殿下夢見的那裏,戛然而止。”
李長曄神平靜,似是早就料到了,“你第一次做夢,是在兩年前,諶兒出生後不久,是嗎?”
“是。”
“你夢裏,孤先救的那人是誰,并非棠兒吧?”
裴蕓默了默,答:“是沈寧朝。”
李長曄扯了扯角,面上顯出幾分苦。
原所有的一切皆有跡可循,他清清楚楚地記得,正是那一日,他來到琳瑯殿,說自己要離京前往覃縣,他的妻子看他的眼神充斥著厭惡,反常地說出了從前本不會說的話。
做了那樣的夢,又怎會給他好臉呢。
怪不得對那他對表妹念念不忘的傳聞,如此篤信,這讓怎麽不信,他可是為救旁人而讓失了命。
裴蕓猜到太子在想什麽,也不令他誤會,索如實道:“殿下不是不明白,在那個夢裏,臣妾分明會水,為何還會死嗎?”
見他擡眸看來,頓了頓,繼續道:“不是因殿下沒有救臣妾,而是在那個夢裏,臣妾失去了一切。因此臣妾沒有掙紮,臣妾是……是自盡的……”
看到太子的瞳孔因震驚驟然放大,微微著,可仍然神自若地講述著。
“在夢裏,年初的那場疫疾,染病的不是臣妾而是諶兒,而我們的諶兒不幸,沒能過來,而這次與騁族的戰,臣妾的兄長同樣因無力抵擋而與敵軍同歸于盡,母親也因傷心過度,很快病倒跟著去了,還有……臣妾的妹妹……”
裴蕓沒有提起那個小産的孩子,那個死駱駝的最後一稻草。
既然這一世沒有來到世上,也沒必要讓太子知曉的存在。
輕描淡寫地說出這一切,像是在描述旁人的故事,可李長曄是聽著,便覺讓人摘膽剜心般痛骨髓,他無法想象,這些日子是怎麽獨自一人熬過來的。
最可怕的是,那個夢裏的容在現實裏真切地上演著,而為了阻止這一切,殫竭慮,心底該有多害怕。
可即便如此,這麽久以來,卻是一個字都未曾同他吐過。
“你既知道未來可能發生之事,緣何要獨自承這一切,為何不……”
李長曄的聲兒頓住了,他一直想讓多依靠他一些,而今卻本說不出口。
他終是明白為何不信他,怎可能還會信他呢。
他像是喪了氣,雙肩耷拉下來,“即便你不是因孤而死,可曾親眼看到孤選擇了旁人,你也能輕易原諒嗎?”
原諒嗎?
裴蕓愣了一瞬,似乎不曾思量過原不原諒太子這事,即便死前看到太子游向沈寧朝,也只覺得,外界的傳聞果然是真的,既他心裏從未有,也并不存在背叛和原諒,不過覺這正妻像極了笑話。
沉許久,只淡淡道:“那不是個誤會嗎,殿下知曉臣妾會水,而且殿下,那只是個夢……”
既然是夢,又何必那麽在乎呢。
“真的……只是夢嗎?”
李長曄一直心存懷疑,因那夢實在太真了,就像真的發生過一樣。
即便他只夢見了那小小的片段,就幾乎痛得難以息,這幾個月來深折磨。
那呢,在夢裏失去了多,他們的孩子,最惜的家人,到最後存著誤會,還親眼看著的夫君游向了旁人。
那覺,當若遭一遍又一遍的淩遲。
以至于讓絕了活下去的念頭。
真的只能當那只是個夢嗎?
裴蕓輕笑了一下,那又能如何。
自然知道那不是夢,而是切切實實經歷過的前世。
可那已是前世,若不能放下痛楚,一味沉溺在過去,便不能在這一世恣意暢快地活下去。
低嘆了口氣,不再談這些,轉而見太子傷口淌出的已然浸紅了的大半的帕,蹙眉道:“殿下,您不疼嗎,還是快讓太醫……”
“會有你疼嗎?”
看著太子面上自嘲的笑,裴蕓一下噤了聲。
聽見他用那低沉醇厚的嗓音喃喃道:“還不若讓孤也夢見你夢見的一切,總好過讓孤知道,這麽久以來,你痛苦不堪而孤都只是在袖手旁觀。”
殿一片寂靜,許久,李長曄站起來,像是失了氣力,“孤且先回去了。”
裴蕓輕輕“嗯”了一聲,跟在後頭,目送他離開。
書硯書墨自是瞧見了太子手上流不止的傷口,連帶他的面都已有些發白,兩人對視一眼,須臾,書墨試探著喚了聲“娘娘”。
“去太醫院請鄭太醫去澄華殿,給殿下包紮。”裴蕓道。
書墨忙頷首應是,疾步出去了。
裴蕓又回到殿小榻上坐下,有宮人正在收拾榻桌上的碎瓷和跡。
那給太子止的帕還丟在上頭。
拎起那帕一角,看著其上鮮紅的跡,朱輕抿,若有所思。
意識到自己重生後,裴蕓想過改變很多事,彌補很多人,可那裏頭唯獨沒有太子。
一開始,甚至與太子疏離,就這般繼續與他夫妻不像夫妻地冷冷淡淡,安安靜靜地過完這輩子,然不想他卻了那個意外。
當不再對他畏懼恭敬,會抱怨,甚至利用他時,他竟也開始變了。
更或許太子從來沒有變,只是前世十三年,他們之間不曾好好認識過彼此。
可裴蕓實在想不通,那對他來言只是個夢。
只當是個夢便也過去了,他為何要如此執著于此事。
還未談原諒,他卻是怎也不肯原諒自己。
裴蕓心煩地擲下那染的帕子,吩咐宮人給扔了,一時忍不住扁扁,輕嘖了一聲。
當真是個麻煩的男人。
這下好了,傷了右手,看他這一陣怎麽握筆用飯。
其後三四日,太子始終未來的琳瑯殿,不過每日到了用晚膳的時候,都會遣常祿來告一聲,言他在忙,不必等了。
裴蕓也會頷首應下,旋即和兩個孩子一道用飯,自認并不在意,前世的太子為推行新法一事比而今還要忙上百倍,最長的一回,分明太子人在京中,可竟是一月都不曾見上他一面。
然夜半醒來,翻發現側空空,裴蕓卻是愣了神,頭一回覺得好似了點什麽。
近九月中旬,慶貞帝將太湖上貢的螃蟹分發至各宮,東宮得了五只,太子命常祿盡數送來了裴蕓這廂。
因常祿來得早,裴蕓還睡著,起時,人已然走了,那些個螃蟹尚且吐著泡泡橫行霸道地爬著,新鮮的很,被暫養在一個小木盆裏,隨怎麽置。
諶兒覺得新奇,幾次蹲在那盆前手想去,讓裴蕓給抱了回來,還笑著在他耳畔低聲嚇唬他,仔細讓蟹鉗夾了小手。
書硯在一旁看著,驀然靈機一道:“娘娘,常總管今日來時,還特意傳了殿下的話,說這蟹雖味,但讓娘娘吃些,蟹寒,對娘娘子不好。對了,今日奴婢還特意替娘娘問了,娘娘不必擔憂,殿下的手已然好多了。”
裴蕓聽罷不由擡眸橫一眼。
還替問,誰想問了。
書硯抿憋著笑,家娘娘看似不關心殿下的傷勢,問都不問一句,但這幾日來總時不時盯著那張榻桌愣神,不是在意又是什麽。
主子既然不想開口問,換來問也是一樣的。
“這五只螃蟹,兩只送回澄華殿,讓殿下自己決定怎麽吃,剩下三只,兩只做小盤蟹黃豆腐,一只清蒸了,屆時給大皇孫用吧。”裴蕓吩咐道。
書硯看向後的小宮人,小宮人會意,端著那乘著螃蟹的木盆去了。
書硯這才低窸窸窣窣道:“娘娘,誠王殿下和誠王妃那事,您聽說了嗎?”
裴蕓一下明白過來是什麽事兒,但還是挑眉佯作不知:“你這丫頭,又自哪兒聽得了些小道消息,別又是旁人胡謅了。”
“還真不是胡謅,如今整個皇宮都傳遍了,怕不是都傳到了宮外,昨兒高貴妃娘娘還杖責了宮的一個婢子,那消息似乎就是這婢子傳出來的,高貴妃娘娘仁善,若非太生氣,怎會對的宮人用刑。”
書墨捧著剛換了水的玉壺春自旁經過,聞言笑道:“聽著都累,說了半日,你還未說究竟是什麽事兒呢。”
“哦。”書硯這才掩,低聲兒,“聽聞前幾日,誠王殿下去了永安宮,跟高貴妃娘娘說,他要同誠王妃和離。”
“和離?”書墨聞言詫異道,“誠王殿下與王妃不一向甚篤,怎會呢。”
“這我也不知了。”書硯道,“只聽說前一陣,誠王妃似與府中妾室生了爭執,一氣之下,將人推下了花園池塘,那妾因此大病一場,而今在傳,或是王妃久久未孕,又如此好妒,這才惹了誠王厭嫌,說出和離那話……”
裴蕓在旁聽著,并未出聲,因覺著不像,若真是如此,上一世兩人哪那麽容易和好,還在次年生下了一對兒,其中恐另有蹊蹺。
本不摻和這些個閑事,誰知午後,閑事就自己找上了門。
彼時裴蕓方才哄睡了諶兒,正想著也在床榻上小憩一會兒,卻聽宮人通稟,道高貴妃來了。
似也看出裴蕓正準備午歇,略有些歉意道:“擾了你休息,本著實不該,可本宮實在是心急如焚,一刻也等不得了。”
裴蕓半扶著高貴妃坐下,讓書墨上了茶,問道:“歇不歇的,也不打,貴妃娘娘這是怎麽了,也不知何事煩擾了娘娘,還勞煩娘娘特意往我這兒跑一趟。”
“唉,能有什麽事兒,也就是兒事唄,想來太子妃應有所耳聞,這也不知上輩子造了什麽孽,生出這麽個孽障,說什麽不好,偏說那些個渾話,還讓多多舌的給傳了出去,這下倒好,沅兒可是吃了大苦頭了。”
高貴妃說著,長嘆了口氣,氣得眼圈都紅了。
裴蕓著實有些羨慕,這誠王妃就是有高貴妃這般好的婆母給撐腰,故而上輩子即便生了和離風波,也沒人敢明著欺負。
“本宮本覺著,小夫妻之間的事,也就是打打鬧鬧,并非什麽大事,說開了便也好了,但誰知本宮將這小兩口一一到跟前來問,竟是誰也不肯說實話,實在惱人得很。”高貴妃拉住裴蕓的手,面帶希冀地看著,“本宮想了幾日,覺得這京城裏,沅兒認識的人也不多,也就太子妃稍稍悉一些,又年歲相近,想來定比本宮更能勸,本宮想讓太子妃幫幫這個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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