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 71 章 你也曾做過這樣的夢嗎？……

裴蕓回宮時, 將那件大氅一道帶了回去，翌日午後，命書墨將盛喜來了琳瑯殿。

雖覺這世上總不會有如此湊巧之事, 但還是決定且先問問看。

“這天也快冷了, 東宮準備開始做冬, 先頭殿下將他在行宮獵得的皮都送來了我這兒，我便想著，不如連著殿下的大氅一道做了，殿下每季的裳都是你在負責, 你可知殿下有何喜好, 我好命書墨一道吩咐下去。”

盛喜畢恭畢敬地站在底下, 思忖片刻，回道：“殿下的裳, 多以深為主，至于大氅, 殿下幾年才做一件, 始終覺得夠穿就，也無甚要求, 不過殿下若是得知，是娘娘差人給他做的, 定然高興。”

他倒是會說話，裴蕓笑著輕啜了口茶水，接著道：“說起大氅, 之前我聽你師父提過，殿下曾有件紫貂皮制的黑大氅，大抵十年前去吊唁故去的周老太傅時丟了，你可有印象？”

“自是有的, 奴才還記得是在哪兒丟的呢。”盛喜口而出，“因得那年，是奴才陪著殿下一道去的。”

裴蕓霎時來了神，假作極有興趣般問道：“哦，不知是在哪兒丟的？”

“應是在蒼州。”

“蒼州？”裴蕓心跳都停了一拍，但還是穩著心緒，繼續好奇道，“我倒是不知，殿下還去過蒼州呢？”

“倒也不是特意去那兒。”盛喜解釋，“那時殿下吊唁完周老太傅回來，北上的途中突然遇了場大雪，連下了好幾日都不歇，雪停塞路，殿下才不得不在蒼州城外的一個莊子上小住了兩三日。離開的那天早上，殿下獨自出去了，再回來上的大氅就不見了，奴才問了殿下，殿下只說丟了，上還有些漉漉的，奴才不好多問，當時還覺得奇怪，天這麽冷，殿下到底是怎丟的那件又大又沉的大氅……”

十年前，蒼州，大雪，丟了大氅還了裳，裴蕓越來越覺得就是想的那樣。

可他從未同說過，可他為何不與說呢。

裴蕓死死咬著朱，曉得自己一人在這兒疑不解到底無用。

與其如此，索直接到太子跟前問他一問。

此時，皇宮書房。

慶貞帝坐于那張偌大的紫檀木雕花螺鈿書案前，命方徙將手中的捷報呈予李長曄。

“這是今早，鎮國公快馬加鞭命人送來的，大抵半月前，鎮國公連同雍王第一次擊退了騁族，也算是小有所獲。”

李長曄眸中浮現淡淡的喜，得知此事的第一反應，便是他的妻子定然十分高興，然擡眸見慶貞帝仍是愁容滿面，便知此次與騁族一戰恐沒那麽容易消停。

“鎮國公和十六叔，可是還有困局未破？”

慶貞帝凝眉，複又將手底一封信箋給李長曄，“這是鎮國公另命人送來的，此次騁族突然襲，似是用了什麽妖，使得他們的將士個個好戰，嗜殺，我軍本抵擋不住。不過幸得此次跟隨雍王前去的那大夫看出了其中端倪，疑騁族恐用在那些將士上用了蠱毒……”

慶貞帝的聲兒尚且盤旋在李長曄耳畔，可他攥著手上薄薄的信箋，卻覺涼意一點點滲骨髓。

他知道，那孫大夫為何會懂蠱，不是他懂，只怕是他那妻子將自己千辛萬苦尋到的名為《問蠱》的書，給了他。

他終于知曉，為何要那麽執著于尋找那書，原是用在了此。

“只這蠱毒似乎很是棘手，眼下只能設法暫且制，要想真正解開此毒，還需一段時日。”

慶貞帝說罷，見李長曄毫無反應不說，還薄抿，一副丟了魂的模樣，登時沉聲，不虞地喚了兩聲“太子”。

李長曄這才回過神，定定道：“雖需費些時日，可既有解決之法，父皇也不必太過憂愁，相信以鎮國公和十六叔經百戰的智睿，定會化險為夷，旗開得勝。”

慶貞帝頷首，這才得了些許寬，鄔南離京城相隔千裏，他縱然心急如焚也幫不上太大的忙。

若再年輕個十歲，他便也披堅執銳，拿起他那炳長刀一把砍下那不自量力，敢同他大昭囂的騁族小兒的頭顱了。

可他到底是老了。

他又看了太子一眼，見他眉目間出幾分疲憊，想他近日推行新法定也是心力瘁，便也拂了拂手道：“早些回去歇息吧。”

著太子施禮罷折離開的背影，慶貞帝漾起淡淡的苦笑，明知道阻前長，卻還偏偏要選最難的一條路。

這倔子，和那人簡直一模一樣。

步出書房，李長曄眸沉黑如墨，趕往東宮的步子越發急促。

若說醫館、朱大夫、連翹……那些事僅僅只是巧合，那這蠱呢，又怎麽解釋。

也許如他所想，他的妻子或許真的能預知未來。

李長曄有種說不出的恐懼，這般古怪的能力緣何會出現在的上，除卻他，可還有旁人知曉此事，若是洩，讓因此惹禍上，甚至危及命，可如何是好。

天已漸漸暗沉了下來，李長曄只顧著往琳瑯殿的方向走，全然不知，他後跟著的兩個小侍已然因追不上主子被甩了老遠。

直到看見琳瑯殿垂花門檐下亮起的兩盞六角宮燈，將亮灑落階前一片，李長曄才逐漸緩下步子。

須臾，一個著蘭紫對襟襖子，青蓮織花百疊的影提出門檻，出現在了這片暖黃的燈下。

轉頭看到他的一刻，愣了一瞬，旋即朱輕揚，笑靨如花。

然李長曄卻站在那片亮外，任由夜幕一點點在四下降落，將他在一片愈發深沉的黑暗之中。

裴蕓本就是去尋太子的，不想一出門便見著了他。

“殿下怎在外頭站著。”上前幾步，“可用過晚膳了？”

李長曄深深看了一眼，搖了搖頭。

“諶兒今日歇午起得晚，起了就嚷，臣妾給他喂了些粥，早已吃飽了，謹兒適才派人來說，先生留了不課業，他趕不及就不過來了，臣妾正想去尋殿下陪臣妾一道用膳呢，可巧殿下就來了。”

李長曄垂首見笑意盈盈地著自己，一雙杏眸若閃著瑩亮的，心下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懷揣著那麽多無法為人道的，究竟是怎樣堅韌的心，才能讓繼續保持這般輕松歡快的笑呢。

“孤……就是來陪你用膳的。”李長曄牽住裴蕓的手，并肩往琳瑯殿而去。

兩人相對用了晚膳，便在小榻上喝茶消食，裴蕓道了嫂嫂江瀾清有孕之事，李長曄也將鄔南送來捷報的消息告訴了裴蕓。

“當真？”裴蕓驚喜不已，沒想到尋到的那本書竟真派上了用場，將此事托付給孫大夫并未托付錯人。

見喜笑開，李長曄頷首罷卻是沉默著凝視了半晌，啓正問些什麽，卻見裴蕓折首看來，倏而道：“十年前……殿下去過蒼州嗎？”

李長曄愣了一瞬，看著裴蕓眸中的試探，似是想起什麽，劍眉微蹙，“你……還記得此事？”

這話，便是認了。

裴蕓笑了，“看來當年，救了臣妾的還真是殿下您。”

只不明白，“緣何當時書硯們尋來時，您卻不見了呢？”

“孤聽見靜就躲起來了。”李長曄答，“那時你畢竟是未出閣的子，孤那般抱著你，要是讓旁人瞧見，恐是毀了你的清譽。”

救人只是一時急，可兒家的清譽在這個世俗中同樣如同命，到底不是孩子了，那時看起來十五六歲的模樣，已然能定親嫁人，若讓旁人看見他抱著的這一幕，的清白可就被他毀了。

只巧合的是，待他回到京城後的第二個月，父皇為他挑選太子妃，最後留下的三人中便有的畫像，他當時幾乎一眼就認出了，然後在父皇母後令他自己選擇時，鬼使神差地將手指了過去。

“那後來，殿下怎也不與臣妾提此事？”裴蕓問道。

那可是救命的恩，他竟是一一毫都不曾向。

“因你好像，不記得孤了。”李長曄原以為也能認出自己的，因那時可是躺在他懷裏，睜著眼看了他許久，誰知再見時，不過相隔一年多，竟毫無反應，“孤也不好再說起此事，像故意同你討這份恩一般。”

“可臣妾本沒看清那日救我的人生的什麽模樣，哪裏會記得殿下。”是看了那人許久，是因為凍得快暈過去，腦中一片混沌，視線也有些模糊了，這才努力去辨眼前人的面容，只是到最後也沒能看清。

原是如此。

李長曄扯笑了笑，“罷了，此事也不要。”

他一副風輕雲淡的樣子，然裴蕓卻是百集。

于太子而言，是不要，他不過隨意出手救了兩個人的命，也本不圖報答。

可于裴蕓不是，怪不得染疫疾時，夢見前世的太子，他會說什麽分明水那麽好。

本以為他只是單純覺得會水，卻不曾想他竟親眼見過下水救人。

突然有些明白，前世最後太子為何那麽選。

但還是笑著，似隨口般問道：“殿下，那若臣妾和……和棠兒一道掉水中，你會先救誰？”

裴蕓只是抱著開玩笑的心態問他，猜想太子定然會選李姝棠，因他總是格外理智地考慮問題，想來當初選擇先游向沈寧朝的緣由很簡單，其一便是沈寧朝就在他後不遠，二來，沈寧朝不會水而水極佳，足以自救。

他只是單純在救一個會水和不會水的人中間快速做了個選擇。

而非想象的那般，是因著喜歡沈寧朝，而拋棄選擇了自己的心上人。

有些始終阻滯在裴蕓心底的東西，似乎開始慢慢融化了。

若是如此，倒也沒那麽難以接。

然本以為能笑著答這話的太子，面上的笑意卻是漸漸淡去，取而代之是充斥在眸中的驚恐。

“你……緣何要問這話？”

裴蕓秀眉微蹙，不解于他怪異的反應。

“若孤選擇了棠兒，也沒有關系嗎？”

裴蕓坦然的笑道：“可棠兒不會水……”

選難道不是理所當然嗎？就像妹妹裴薇和李姝棠同時落水，也會選擇去救不會水的李姝棠。

“那你會水，就一定無事了嗎？”

在裴蕓未說出這句話前，李長曄從未將他的夢與裴蕓能預知未來的能力聯系在一塊兒。

直到突然問出這話。

他才意識到，或許他夢見的就是知曉的未來。

因他記得夢中，他的確先將一子推給了游過來的侍，才轉而紮水裏，慌地尋找的影。

他嗓音裏帶著幾分意，

“孤選擇了你以外的人，你就該恨孤才對，你該質問孤為何不先救你。”

裴蕓不明白，太子緣何突然這般激，疑間，卻見太子手背上青筋迸起，因力道太大竟一下碎了手中的杯盞，鋒利的碎瓷片嵌他的皮，一瞬間鮮淋漓。

“殿下。”

裴蕓低呼了一聲，忙用手中帕替他捂住流不止的傷口，剛想喊外頭的書硯去召太醫，卻見太子不知疼一般，徑自喃喃。

“其實那日墜馬後醒來，孤做了一個極其可怕的夢，孤夢見孤親手將閉著眼，一點點下沉的你自水中撈出來，但無論怎麽救，你都再也醒轉不過來。”他直勾勾地盯著裴蕓，間泛著苦笑，“可你不是會水，可你不是會水嗎……”

一瞬間，裴蕓如遭雷擊般定在那兒。

原這就是令他這麽久以來，幾乎夜夜驚醒的夢魘的容。

終于知道，緣何去游湖時，太子對于下水救人一事如此張，因他很害怕，真的會如夢中那般死去。

雖不知曉他為何會有上一世的記憶。

但……

原來前世，在救了沈寧朝以後，他并沒有拋下。

怪不得，老去的太子說他原以為可以兩全，指的應就是在救了沈寧朝後，轉而來救，這樣，兩個人他都可以救下。

可他大抵沒有想到，落水的那一刻，就因著失去生意而徹底放棄了掙紮，即便會泅水，也沒有選擇自救。

見聞言木然且懵怔的模樣，李長曄越發篤定心下猜測。

“或許，你也曾做過這樣的夢嗎，比孤夢見的更長更完整，才會提前預知鎮國公在戰場上會遇到的危險，四找尋那本《問蠱》的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