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是不久前剛死過人。
屋子門開了,里頭走出一個量不高的中年男子,軀四肢只剩皮包骨,嶙峋崎嶇,卻套著簇新的大襖,肚子明顯地凸起,皮堆疊在腹下,像是剛飽餐一頓出來了,還打著飽嗝,哪有寒的樣子。
此人定是男主人周貞了。
他見了陌生來人先是一愣,了脖子,打量著顧昔,忽然指著他手里的紙人,大呼道:
“鬼!有鬼啊!……”
周貞嚇得跌坐在地,神志不清,大呼小。屋舍里頭很快走出了一個年紀輕輕的村婦,趕將他扶了起來,輕輕拍他的后背,為他順氣。
那年輕村婦指著紙人,聲道:
“這只是紙扎的人,不是鬼。你莫怕。”
男人在村婦懷中畏畏地定睛一看,又很快別過頭閉眼,又再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才確認那確實只是個“紙人”。他猛拍心口,呼氣道:
“這紙人,嚇死我了。我當是、是鬼來了呢……”
“哪來的鬼啊,沒有的。”村婦好聲好氣地哄著。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門。沈今鸞無語至極,巡視這小小的宅院,沒好氣地道:
“此地確實有鬼。鬼相公要來索你的命來了。”
一進這院子,就到一鬼氣。可是,卻和鬼相公那強勁的氣息卻全然不同,這更像是一纏綿哀愁的怨氣,若有若無,甚至還有幾分溫和。
周貞好不容易回過神來,看見顧昔,以為是誰,忽然然大怒道:
“你們讓我把阿茹休了,去做什麼鬼妻給全縣人擋災,我都照辦了,你們還來這里做什麼?這里不歡迎你們,走走走!……”
北疆守邊的顧昔,慣常地一蒼青布袍便裝,腰懸佩刀,看起來不過是個尋常武人。
那村婦注意到顧昔面生,卻宇不凡,只立在那里,冷峻的氣勢實在強大,并非像是宗族長老派來的人。不敢得罪,小聲問道:
“妾姓梁,敢問這位是?”
顧昔回道:
“顧某并非宗祠中人。聽聞府上怪事頻發,或許能幫上忙。”
沈今鸞嗤了一聲。還幫忙呢,顧昔這煞神的氣勢,看起來就像是抄家的。
梁氏猶疑片刻,先是安了吼的男人,哄他進屋休息。斂了斂鬢邊的碎發,朝著顧昔道:
“閣下想問什麼?我剛嫁過來不久,周家的事,知道的也不多。”
沈今鸞眼一瞥,注意到到梁氏鬢邊新打的一支銀簪。
妻子才死了不久,竟然這麼快就娶了新婦進門,也真是急不可耐。冷笑一聲,搭腔道:
“就問,可有見過鬼魂來索命。”
顧昔忽略了,而是板正地問道:
“所謂的怪事,是指?”
梁氏頭垂了下去,低眉道:
“其實,沒多大事,大人請跟我來,一看便知。”
步右側茅屋邊的一個石鑄的小灶前,蹲下,從柴火里取出一捧黑糊糊的東西,道:
“這一月以來,灶臺上總有一碗飯,用的是陳年的米,是餿的,不能吃。許是孩子搗蛋,從別人家來的。”
沈今鸞瞄了一眼,挑了挑眉。
有點意思。這種米粒在趙羨那里見過,分明是供奉死人的那種黏米,飯里還著三柱香。這梁氏卻安之若素,不當回事。
接著,梁氏又將人引去了另一間門窗閉的屋子。
屋門一推就開,暗無天日的屋,霎時揚塵紛紛揚揚。
“這里本是夫君和阿姐的臥房。每日炕上的被子都會被整整齊齊地疊好,但是上面漸漸長出了黑斑,還發臭。是家中貧寒,無閑錢置換新的,年久發霉了。”
門外出的線照亮了沉寂已久的暗。梁氏隨意翻開炕上新買的錦緞棉被,又很快遮了回去。
即便只有短短一瞬,沈今鸞眼尖,一眼看出那簇新的棉絮上斑斑駁駁的黑點。是那種死了很久的人躺過才留下的霉斑,還若有若無地散著一尸臭。
最后,梁氏指著另一間虛掩著門的屋子,并不邀人,而是道:
“我婆母常年臥病,不方便見客。說,曾看到過阿姐的鬼魂伺候起夜。我和夫君曾等了一夜都沒有看到,都道是夜里眼花做夢了。”
照這位梁氏的說法,這里所有的怪事,倒也不過是機緣巧合,沒什麼奇怪的。
顧昔掃了一眼破敗的宅院,突然問道:
“那據你所知,上一位周夫人去世前,可有異樣?”
梁氏被詰問得猝不及防,有些愣神,匆忙答道:
“我所知實在不多。只聽聞,阿姐是一直不大好。夫君沒日沒夜地干活撐起整個家,從沒讓阿姐干過重活。”
梁氏的聲音漸漸細如蚊蠅,道:
“后來,越病越重,什麼都吃不下,有天喝了藥也沒救得回來,夜里就去了……”
“若是無其他事,妾還有一家老小要照顧,請大人自便。”
語罷,便掩門進去了。
這破敗的屋院還有周家的人,著詭異。尤其是當顧昔一問起先夫人,梁氏這是要下逐客令了。
夜深沉,暗得沒有一。
顧昔慢悠悠地亮了火折子,照見周家四,鷹視狼顧。沈今鸞眉頭微蹙,道:
“梁氏看似坦,我總覺得瞞了什麼。顧將軍是覺得,周家娘子之死有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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