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nbsp;nbsp;“只看一眼啊？”

越明珠跟著薛衡來到五樓，侍從悉薛家大的相貌，便不再多話過問份，畢恭畢敬地推開最裏廂房沉重如鐵的大門。

大門後曲徑通幽，竟然并非是一或狹窄或寬闊的房室，而是一不到邊際的花圃。

幽花欹滿樹，細水曲通池，不像是上京城，更像是水木明瑟的江南風。

越明珠頭一回見到這般形，險些驚奇地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薛衡好心地跟解釋，酒樓背靠矮山，這一層便依山而建，通向山腰後花園，造出猶如空中樓閣的景象。

因著這樁酒樓是薛家的産業，他此時頗有幾分宴客做東的自在。

越明珠卻不大自在。

這裏十分廣闊，青石路卻修得過于狹窄，又不斷有人出。不得不一次又一次跟抱琴拿蕭的貌子們肩而過。

那些子除了相貌跟手中的樂不同，幾乎像是從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俯首低眉，蓮步習習，著水裳，披青綠紗。

風吹過時，薄紗輕輕飄起，鋪天蓋地都是桃花香氣。

回過神，本來一直給領路的薛衡不知道什麽時候不見了蹤跡。

越明珠正想住誰問路，便耳尖地聽見有人在喊裴小爺的名謂。順著那幾道的聲找去，終于在亭臺水榭之上找到了悉的影。

年後背抵著雕花廊柱，俊逸形懶懶地倚在憑欄邊。

有陌生婢子上前同他耳語，他不避不應，仿佛再平常不過。

也不知道那人說了什麽，裴驚策眉峰忽的一挑，微側過，視線垂落在不遠的越明珠臉上。

視線彙，越明珠從迷茫中回過神來，驟地想起裴驚策之前說過最近不適宜見面的話。

……那是不是不應該在這兒？

然而裴驚策神沒變，始終閑適懶散。等支走邊人後，他便出手，遠遠朝招了一下。

像是在喚自家不小心跑到外邊迷了路的貓兒。

繃的心弦一下子松開了，越明珠提起擺，幾乎是用小碎步跑了過去。

走近之後，才發覺這兒不只有裴驚策。層層疊疊鱗次櫛比的樓閣中似乎有好幾雙眼睛，都是裴驚策經常好的紈绔子弟。

看樣子并非是裴小爺一個人出來消遣，更像是拜月樓的東家宴請了一群關系好的貴客。

越明珠向來都在這群人面前裝作不認識裴驚策，此刻見到了，也下意識地停住了腳步，猶豫著不敢走上亭臺。

“愣著做什麽？”

裴驚策瞥了旁邊一眼，又重新地看向，“上來。”

裴驚策做的總是對的，越明珠聽話地拾級而上。

不過一路上那群人投來的目太明顯了些，被看得有些局促不安，忍不住往裴驚策那兒湊了湊，躲在他旁，低聲細語地道：

“阿策哥哥，剛剛我過來的時候有人看見我了……”

裴驚策泰然自若地道：“看見就看見了。”

越明珠東張西：“那我現在跟你在這兒，他們也會看見嗎？”

臉皮薄，實在不敢在別人的視線下你儂我儂。

“不會。”

他頓了一下，忽然斂起笑意，桃花眼微微瞇起：“——難道明珠妹妹覺得我很見不得人？”

越明珠：“我沒有這個意思！！”

“我只是怕給你添麻煩，我來之前不知道這兒還有別人……”

同樣的招數，每回拿出來逗越明珠都同樣能見急得手足無措，笨得不加長進。

突然起的興致又突然消了下去，裴驚策出聲挑開了話鋒；“那誰帶你來的？”

越明珠的手住袖，聲音一下子小了：“我巧遇了你的一個朋友，好像姓薛。他主說可以帶我過來。”

裴驚策一聽便全部了然。

他偏頭找了找薛衡的蹤跡。也不知道找到沒，只輕輕嗤了一聲：“跑得倒是快。”

這語氣委實算不上好。越明珠以為他是在生自己的氣，連忙道：“我只是想過來看你一眼……馬上就走！”

裴驚策收回視線，了那副慌的姿態好一會兒，倏地擡手，指節過白玉髓似的耳垂，將鬢邊幾縷淩的碎發到耳後。

他收回手，懶懶散散地問道：“只看一眼啊？”

越明珠對上他瀲滟的桃花眸，覺自己腦子一下子有點轉不過來了，呆呆地口而出：“那可以多看幾眼嗎？”

說完之後，才意識到自己好像問了一個很傻很傻的問題，本來就燙的耳朵更是紅得幾乎滴。

沒想到裴驚策點頭道：“正好今日可以。”

這句話像是什麽律令，越明珠心下立即一松。

著那張近在咫尺的臉龐，這些日子攢著想問的話都忍不住傾瀉而出。

“……阿策哥哥，待會兒我原準備去流錦閣選些夏的新裳，不過沒想好要什麽的布，你以前說我穿杏好看，現在好像沒說過了，那你覺得還有沒有別的適合我呀？

……噢，你怎麽突然想到來這兒聽曲了？上的傷好了嗎？都說大病初愈不宜飲酒，我看你剛剛那朋友一酒氣，他們會不會起哄讓你喝？這些時日你兄長留在上京沒有難為你吧？”

說完之後，便眨著眼睛等著他回答，好像等著大人發飴糖的小孩子。

裴驚策揚了揚眉：“說這麽快，是怕我聽清楚你的問題？”

“……”越明珠不好意思地扇了扇睫，“那我重新問一遍，你不要嫌我煩。”

清了清嗓子，正準備開口，卻聽見裴驚策笑了聲，徑自打斷： “不用，正好這回聽清了。”

“去靈犀閣順便來一趟，傷早好了，沒起哄，沒人為難，還有——”

嗓音微頓一瞬。

“今日這一，很適合你。”

越明珠心跳了一下，下意識垂下腦袋掩住臉邊的赧，順勢看見自己的裳，是淡淡的鵝黃。

等會兒去選裳的時候，一定全部選這個的布料。

越明珠暗暗記下，正開口繼續問別的，不遠突然響起一聲短促的箏鳴。

轉過腦袋，就看見玉階邊上不知何時來了一個懷抱素箏的貌子。

那人也怔怔地看著，或許是因為太驚訝失了手，撥琴弦發出了突兀的聲響。

四目相對，那子先反應過來，往後退了一步，低頭盈盈行禮：“……妾不曾想此時來的不是時候，還小爺見諒。”

說來也奇怪，分明是這子先告罪，可越明珠約覺得，此時來的不是時候的似乎另有其人。

覺得有點奇怪，又說不上來，轉頭去問裴驚策：“是不是有什麽我不能聽的話？”

裴驚策只道：“沒有。”

“樂倌來唱曲兒而已，一個人與幾個人聽有什麽差別。你要是不想聽，就讓下去。”

原來是這裏的樂倌。越明珠眼睛立即亮了起來：“我想聽。”

聽這麽說，那子并未彈。直到裴驚策瞥了過來，才欠了欠，聲應道：“是。”

將箏放好，并未直接在琴桌前坐下，反而裊裊婷婷走到裴驚策面前，從袖間拿出一個不過掌大的木盒。

“小爺上回醉後忘拿走的隨之，妾一直好好保管著，不敢怠慢。”

裴驚策看都沒看一眼：“放旁邊吧。”

子應聲，將木盒置在一旁，正重新坐到琴桌前，袖裏的玉墜忽然落出來，摔在了桌上。

哐當一聲，還伴隨著低低的呼。

等越明珠看過去，子才像回過了神，拿起玉墜，期期艾艾地道：“……抱歉，這是妾心之，剛剛以為會摔破，忍不住失了態。”

說完這話，那子便盯著越明珠看。

越明珠約覺得來者不善，但沒找到原因。

不想莫名對一個弱子發難，道：“沒事，你繼續吧。”

子瞧了幾眼，沒有將玉墜重新掛好，只是放在桌邊，再曲坐下。

上等羊脂玉做的玉墜明晃晃地放在那兒，難免有些惹眼。

多看幾眼，越明珠終于發現了異常之。

“阿策哥哥，這個玉墜跟你的好像啊。”

只是單純嘆一聲，然而剛說完，那子臉驟變，噗通跪在地上：“是妾的錯！”

子深深地看向裴驚策，眼底愫難言，又低下了腦袋。

“妾自知逾矩，可想到是小爺所贈，便鬼迷了心竅，想要隨戴著……”

說到這種地步，越明珠怎麽著也該聽明白了。

這子鬼迷心竅與否，越明珠并不在意。只在意裴驚策的玉墜。

從來不藏著掖著，想知道什麽便問了：“阿策哥哥，這真是你的嗎？”

裴驚策嗯了聲：“賞的。”

越明珠抿起角：“為什麽賞這個？”

裴驚策甚至沒有正眼看那塊玉墜：“唱得不錯，懶得找錢袋了，隨手賞了一個小玩意兒。”

一擲千金這種事，對裴小爺來講完全是家常便飯。

他說得太理所應當了，倒顯得越明珠的追問有些多餘。

越明珠張了張口，一時不知道說什麽。

剛安靜下來，便聽見* 腳步聲漸近。掌事聽到靜跑了過來，一邊朝小爺告罪，一邊領著子離開了亭臺。

那子臉微白，像是沒料到慣用的手段失了效用，卻不得不跟著下去。

這兒重新只剩下他們二人，剛剛那一出拙劣的戲就像從沒發生過。

越明珠不說話，裴驚策也沒問緣由，視線落在遠，漫不經心地不知道在看什麽。

冗長的寂靜之後，越明珠才拉了拉他的袖。

“……阿策哥哥。”

裴驚策一頓，目重新回到臉上。

越明珠不敢看他，只看盯著他搭著的幹淨修長的指節。

“我看你隨的東西在一個子手裏，哪怕聽了你的解釋……還是忍不住胡思想了好多東西。”

裴驚策沒應，自顧自地繼續說。

“但我又想起來，幾年前我在落芳閣落了錦帕，被一個陌生男子撿到。

他借機要污我清白，多虧阿策哥哥幫忙，這事才平息。”

年的聲音遲遲自頭頂上響起：“……你初回上京的時候？”

越明珠以為他在回想，嗯了一聲。

關于裴驚策的事，幾乎都歷歷在目。

當時怕極了，怕被阿策哥哥當作移別三心二意，又怕因此就要嫁給一個莫名的登徒子。

結果是裴驚策讓裴家的人出面作證，撒謊說那錦帕不是的，將此事幹脆揭過。

此後裴驚策也不曾質問過，一切如常。

偶爾提起過一句那些謠言，聽說是假的，便再也沒有過問。

然而時過境遷，面對同樣的形，剛剛竟然有一瞬覺得他與那子不清不白。

明明他一點都不避諱，有問必答，分外坦。

“……阿策哥哥，我不應該誤會你的。”越明珠懊惱地咬起，“你怎麽可能是那種人？”

顛三倒四說了一堆，也不知道裴驚策聽明白了多。

又過了片刻，頭頂上才響起他的嗓音，低低的，著一如既往的漫不經心。

“這麽大點事，怎麽還自己把自己說得快哭了？”

越明珠咬，一本正經地道：“跟你有關的，對我來講都是很重要的大事。”

“……所以自那以後，我知道自己糊塗，容易丟東西，就再也沒有隨帶過繡著帕子，都是丫鬟帶著。”

越明珠知道自己一直都笨頭笨腦的，總是丟三落四，不知道自己的東西被扔到了哪裏，因此惹出一樁又一樁或大或小的事。

沒辦法變聰明，只能想辦法惹一點事，讓他擔心跟分神。

越明珠不知道自己怎麽突然想說這個。

但說完之後，心中又莫名其妙生出一希冀，好像在等待某種回答。

裴驚策擡起的下，指腹走滴落在邊的一滴淚珠。

“可惜我也沒帶帕子。”

指腹順著往上，拭開臉上一串的淚痕。

越明珠呆呆地著他。瞧見花貓似的臉，裴驚策低笑了下。

“將就一下，等會兒重新給你塗胭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