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淮音到場，考核的速度都變得飛快。

最擅長中阮，其他彈奏類樂也有涉獵，面無表聽了一陣，又低頭在手中白紙上圈圈畫畫。

那雙如雌鷹般銳利的眼，更是能帶來無邊的力。

再加上，竟然打順序人。

落筆在紙張上畫個圈，又被副團長拿起，輸到電腦中，在兩側墻壁上掛著的顯示屏上顯。

就很有老師隨機點人上臺的覺。

明明臺下的考核者不是大師演奏家收的學生，就是團參與演出的主力。

卻在這時，莫名生出些學生時代獨有的戰戰兢兢來。

明箬坐了沒一會兒，旁的錢姐就提醒，“圈到你的號了，我送你過去？”

畢竟是在考核正廳中。

明箬沒拒絕，小聲道了謝。

任淮音這次圈了六個號碼，其他人紛紛在臺側候場，明箬走得慢，就落到了最后。

很巧，魏和雪也在這批人中。

聽到候場人中，有人低聲嘀咕。

“看不見怎麼還來考核？”

“……就是因為推遲的？難怪我昨天剛到門口，就收到推遲的短信，白跑了一趟。”

魏和雪不聲抬眼。

說話的人也認識，隔壁省樂團，家庭條件很好的大小姐，脾氣很是驕縱。

魏和雪淡淡一笑，輕聲和對方打了招呼，又從容加話題。

有意無意提起，“上穿的是夏錦堂高端款，家世應該很不錯。”

大小姐輕哼，“不就是夏錦堂，我柜里好幾件。”

“家里有錢算什麼，任首席親自考核，誰的面子都不會給，是真材實料還是假樣子，上臺一試就知道。”

恰好明箬走近，聽到了聲調揚起的后半句話。

錢姐笑了兩聲，低聲，“小箬，在看你呢。”

明箬無奈彎，淡然回道：“說得也沒錯。”

再怎麼樣耍心機搞手段。

也比不過上臺一試。

-

大小姐自有驕傲底氣，生于音樂世家，父母都是彈古箏的，從小耳濡目染，沒被夸天賦高。

意氣風發上了臺，又帶著任淮音的淡淡頷首志得意滿下了臺。

沒急著走。

目一掃，直接拽住魏和雪，下一抬。

“到了。”

正打算人群的魏和雪：“……”

只能站住，和大小姐一塊兒看向前方舞臺。

極其寬大的舞臺，如今只用來單獨考核，數道燈打在中央位置，抬頭就看到底下神嚴肅的考評老師和神各異的考核者。

若是很上臺、心理素質差點兒的，可能還要手抖。

不過明箬完全沒這種心。

——反正底下人多人，都看不見。

步伐輕巧，坐在琴凳前，先慢條斯理疊好盲杖，才輕輕抬手，過面前的古琴。

考核用的都是華羽提供的樂。

古琴不算特別好，但也不差。

明箬按照自己的習慣又調整了下，才淺淺吸了口氣，心思澄明，平靜落指。

清幽古琴乍響。

不帶一猶豫，指尖肆意撥彈，琴弦，奏出熱烈奔涌的滔滔琴聲。

曲調愈高愈烈，仿佛一簇火裂燃燒，到了最沸點——

錚。

低音琴弦輕。

驟然從極烈轉為極靜，琴聲凄凄泠泠，好似一時沉落，卻又有暗藏力量在悄然積蓄。

終于在最后，音調輕快，芽沖破土壤錮，肆意呼吸清甜空氣，翠綠葉芽迎著朝舒展開。

“……”

大小姐在臺下怔怔聽著，竟有種聽老師在演奏的覺，被拉對方營造的氛圍中，不知不覺鼻尖一酸。

慌得立刻瘋狂眨眼，生怕丟人落淚。

旁，魏和雪的指尖掐進掌心，面上還帶著笑，心底卻在淌。

天賦、天賦，呵。

明箬，分明在錦城碌碌無為。

可登上舞臺，上古琴。

便是一人的天地。

“啪啪——”

琴聲漸停，不知是誰鼓了下掌，慢慢的，竟有更多人跟著鼓起了掌。

大家都是學民樂的，也長了耳朵。

彈得好不好，一曲下來，心中早已有了分辨。

“……”

明箬心神還沉浸在琴聲中，聽到鼓掌聲，才愣愣抬頭。

慢了半拍，站起，朝臺下鞠了個躬。

任淮音拉過話筒，語調難得的和藹，“我看了你提的曲目，《青竹》，這是你的自創曲？”

明箬抿著笑，點了點頭。

名字是齊嵐取的，明箬第一次彈完后，老師哽咽半天，紙一邊擤鼻涕，一邊帶著濃重鼻音說。

就《青竹》吧。

祝賀我們小竹自由長大。

“……我聽齊嵐說起過，”任淮音定定注視著臺上清瘦卻堅韌的，向來嚴肅面容此時已被欣笑意填滿，“明箬，我很高興，你一直沒有浪費你的天賦。”

眼神滿是欣賞，還開了個玩笑。

“之前邀請你來華羽，說了好幾次，你子安穩不愿意來。還好終于想通了，不然我們華羽就要錯過你這麼一個天才了。”

嘶！

底下眾人全都倒吸一口氣，被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沒人會懷疑任淮音徇私。

也因此，笑談般說出的話，更令人匪夷所思。

那麼多人眼盯著的華羽名額，被任淮音見才心喜，拿出去邀請，卻又被拒絕多次。

這就是天才的世界嗎？！

任淮音沒繼續敘舊，雷厲風行結束了話題，讓下一個考核者上臺。

明箬攥著盲杖，腳步慢吞吞的行走，卻再也沒人會用質疑的眼神看。

能力說話！

“——等等！”

腳步聲匆匆從后追來，明箬疑歪頭，琥珀淺瞳倒映頭頂燈，似的甜。

讓追過來的大小姐微微語滯，卡了幾秒才開口。

“對不起，我剛剛在臺下說的話，實在是太自以為是了。”

大小姐很是臉紅，再回想自己那會兒的話，恨不得給自己一下。

太以家世為傲，走出來看看，才會發現，真有比有錢還比天才的人。

“你家境那麼好，卻不沉湎于金錢，也不自傲于天賦，反而耐心練習……我會向你學習的！”

大小姐說完，轉就跑。

留下明箬茫然站在原地，費解地眨了眨眼。

等下。

什麼我家境那麼好？

……在眼中，我是個很有錢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