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宰輔商議冊後

人到齊了，趙虓讓王淮給施桁和屈寒松賜了座，道：“這陣子了，還喊各位過來是想議論幾件要事。各位相公還沒用午膳，不妨事吧？”

趙虓自己也還著呢，底下衆人哪有敢說妨事的，紛紛道以國事為重。

“好，那就先議確定皇考的謚號和廟號這事。各位有什麽想法，都提提吧。”

施桁屈寒松，謙讓請他先提，屈寒松便道：“大行皇帝收天下之兵、以英明神武之資，抱濟世安民之志，乘時應運，豪傑景從，戡摧強，遂帝業。崛起軍陣，奄奠海宇，自漢以後所未有也。以臣看來，謚號可效法漢太祖、唐高祖，以彰武聖文德。”

“您這意思，皇考謚號也用‘高皇帝’、‘太武皇帝’？”

屈寒松急忙解釋：“臣只是建議借用‘高’與‘太武’之稱，并非全然照搬。”

趙虓看施桁：“施相是什麽意見？”

“臣也贊同屈相的這個議定方向，不過謚法、選字，還需謹而慎之、認真遴選才是。”

趙虓不置可否：“幾位副相也說說吧，集思廣益嘛。”

葉登達、黃枰、彌纓三人被忽然點了名，一時都有些張。揣他這意思，恐怕是對兩位首輔的回答不是很滿意。

彌纓稍作思考，有了些頭緒，最先站出來答：“我大行皇帝雖得天下易于漢高，然經理太平之業百倍。高祖不數年而卒，大行皇帝二十八年纖悉備，無以加矣；高祖猶有諸臣，大行皇帝自聖心神畫者獨多也。可稱，大略同于漢高，媲于武。是故，非上上之謚不足以表千萬古之一帝也。”

趙虓總算表些贊許，“彌相此言最合我意。”

好一個“上上謚”啊，要說會揣帝王心思，誰比得過彌纓你啊。其他幾人心裏頭多有些嗤之以鼻地嘀咕，不過也豁然明朗。找準了方向，自然是朝著溜須逢迎這條路絕塵而去。

廟號“太祖”最先被定下，謚號上，幾人則七八舌地提了一連串備選，先有“聖英武德文皇帝”，又再加字為“神功聖明英武文皇帝”，再改為“神功聖明武德至仁文皇帝”……

趙虓聽了半晌，只覺得草率得不、來得很，便喊了停：“各位，回去跟中書省、禮部的員們再好好商討商討，廣征博引以後再定。我沒有讓你們今日就倉促定下的意思，就別擱這兒湊字了。嚴宗伯，你來牽個頭，給你半個月時間，夠不夠？”

嚴境寬忙應：“足夠，足夠。請陛下放心，臣一定拿出個讓陛下滿意的來。”

謚號這事就暫擱置，後邊又順道議了樞使的人選。衆人順水推舟舉薦梁儲，梁儲不敢答應，連連推。

趙虓倒也考慮過他，畢竟曾經是他老岳父的手下，朝廷削藩以來，梁儲一直找各種理由拒絕接敕令派兵，中間幾次拖延都是他授意而為，趙虓對此還是心懷激的。不過張德歉、陳棠這心腹二臣也是他要優先考慮的人選，若不放在樞院，那就要往中書省塞了。哪有那麽多位置呢？

何況中書省經了丁泰汪玉一案後已暴出弊病來，他早想廢置了。往後恐怕還得大刀闊斧改制變革，于是這議題最後也沒議出什麽結果。

施桁又提要盡快撰寫即位詔書和確定登基吉日之事。

趙虓道：“吉日禮部來定，就不討論了。至于詔書，你們推選個好筆桿子來寫就是。”

衆人都小心翼翼瞟向葉登達。

這一屋子人裏論筆桿子，他若稱第二，那便無人敢稱第一了。

葉登達年輕雖輕，卻是朝野外赫赫有名“連中三元”的狀元宰相。所謂“連中三元”，便是指不僅殿試第一，鄉試、省試中亦為第一。如此善作文辭的大靖第一才子，誰敢與之爭鋒？

但之所以小心翼翼，不敢提他，恰是因他犯過大錯。

趙虓起兵時，丁泰以趙承輔名義向天下發出的討賊檄文，正是出自葉登達之手。

按說這般罪人都不配此刻站在趙虓跟前，更不要說還保留著副相之位。連葉登達自己都覺得無面聖，應當以死謝罪，偏偏趙虓就是有這樣肚量和襟，尤其地能忍常人之不能。對著這不久前才將他罵得狗淋頭的大才子，照舊能淡然之。

最初他的確也是要將葉登達列上佞臣名單置的，但很快趙承輔及文武百都紛紛來向他求，希他對葉登達網開一面，他才知道當初丁泰是以葉登達妻兒命相威脅，他才不得已寫下這紙檄文。

趙虓自己就是重重義之人，尤其在對待妻兒這上頭，怎能諒不到葉登達當時的心。知他與自己一樣，也是只有一位正妻，一房妾室也沒納過，膝下兩兒一，夫妻和睦、家庭溫馨，自然覺得他們極其相像。由此對他也更加欣賞，幹脆免除了追究他的過錯。

見底下人都地瞥葉登達，趙虓還能不知道他們怕什麽，勒令道：“有人選就提，都默不作聲幹什麽？”

施桁著頭皮道：“臣鬥膽推選葉相。”

“行，那就葉相來寫。”

自始至終一直沉默著不敢開口的葉登達吃了一驚，眼睛頓時瞪得老大：“臣、臣曾有罪過，恐怕玷污陛下聖名……”

趙虓嚴厲瞪著他：“既然是曾經玷污過，就讓你如今再親手給我把名正回來，你不懂嗎？”

葉登達一怔，愴然跪地叩頭，“罪臣叩謝陛下聖明之恩！”

趙虓擺擺手喊了起，幾個議題議論完了，他又想起心裏頭一直惦記的一件事來，“今兒各位相公和宗伯都在，剛好，還有一事就一起論論吧。關于封後的冊詔和大禮時間、流程，各位也提提想法。”

幾人一聽，好麽，皇帝登基大典的時間和流程，陛下都是一帶而過地讓禮部去籌備，現在議論冊後的事卻又如此認真起來？這不是本末倒置了麽？哪有把冊封皇後的重要程度排在皇帝登基前頭的。

衆人便建議大典就參照仁敏高皇後當初冊時的規格、流程來定，細節上稍作修改即可。尤其嚴境寬，幹脆地把當初高皇後的封後大典流程原封不呈了一遍。

趙虓聽得眉頭鎖，又問：“那日期當定在何時？”

施桁等人都陳：“高皇後當年是在大行皇帝登基七個月之後才冊封，如今皇後至也應當以臨近或稍久于這個時間冊封才是。”

趙虓愈發不快：“七個月？何故非要按這時間來？若說此時與彼時不同，難道不該因時而異？若說此時與彼時相同，唐太宗登基僅十三日後就冊封長孫皇後，我又為何不可效法？”

施桁曉之以理，“當年唐太宗乃位自立，千古罵名他都不理會了，何談封後于何時。可如今陛下您卻是恭天命、繼承正統，面臨的勢當然不可同日而語。大行皇帝尚未葬皇陵前就迫切冊封皇後，恐怕為天下臣民所難以接啊。”

他這話真是在了趙虓的肺管子上。李世民是千古一帝，可弒兄父奪取皇位卻也是不爭的事實，怎麽能在這上頭與他比較呢？趙虓即便起兵，舉的也是清君側的大旗，必得與他區分開，才可彰顯自己作為正統繼承人的份。

施桁拿這來堵趙虓的，還真是讓他一時之間無法反駁，只有將不滿和怨氣咽了回去。

但趙虓卻也不是個好拿的，他有了主意的事就算達不到十，也得往八上努力，掃視幾人一圈，道：“時間你們商議，但七個月不，至多五個月。就安排在大行皇帝發引以後。”

衆人相覷一眼，還在想托詞稱難呢，又聽他道：“我皇後十三載奉行嘉孝，賢淑蕙質，是我漢之馬氏、唐之長孫。我如此說吧，我些委屈都，但絕不準委屈。冊詔和大禮的流程上頭，回去都給我好好地想，要十萬分地重視。”

皇上話都說到這份兒了，還爭辯什麽啊？衆臣便連聲應著，再沒人敢出頭反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