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削藩生殺黜陟

寂行為趙虓心修書一封，表明趙虓懷一片赤子之心、忠孝之心，願伴君側、竭心侍奉。言辭懇切、真摯，字字泣、句句凝淚，讀之無不令人潸然淚下，連趙虓自己讀完一遍，眼眶都泛了紅。

寂行道：“請大王攜此書信回京，若在半途遇上衛兵前來阻攔，就將此給他們，請他們呈至太孫手中。”

寧悠很不放心：“大德，倘若朝廷真不阻攔，而是讓殿下進京又會如何？我擔心京中會有人對殿下不利。”

“臣看來，太子一黨必不會給大王回京活的機會，大王離京城越遠、能掌握到的況越、能見到的文臣武將越有限，對他們才越有利。所以王妃盡請放心吧。”

趙虓也寬：“不論如何，我會一萬個小心。你在順安照顧好自己和兒子們，等我回來。”

當天夜裏趙虓就簡單收拾一番，點了上直衛五百兵與十名侍從，在寧悠的千叮嚀萬囑咐下踏上歸程，一路風馳電掣地向上京趕回去。

果然剛過広川，進了贏州地界，離上京不到兩百裏的地方，一隊人馬已經早早在道上設了防備，等著阻截回京的諸位藩王們了。尤其是奉旨在此，為了阻截于他。

帶隊的是贏州都指揮使司轄下永阜衛的衛指揮僉事楊潭。

接到令兵傳回的消息，知道冀王軍隊已經快到了近前，楊潭讓領來的兩千多兵馬聽候指令，不可輕舉妄，遠遠地就讓人鳴號炮示警，生怕與這赫赫有名的戰神一個不留神比劃起來。他只是奉命來此阻攔傳話，可不是真想得罪了這位，更不想腦袋不保。

趙虓快到了跟前，他忙打馬上前喊話道：“冀王殿下，陛下有旨，諸王臨國中，毋得進京！臣奉命在此阻攔，請您就此調轉馬頭回去吧。”

楊潭年紀雖比趙虓小不了多，但閱歷可差得不是一點半點。尤其是他只知道面前這位冀王殿下十分能打，卻不知道他還十分演。

他便眼見著趙虓打馬到了他面前，先是一番哀求請他準許放行，全被他嚴詞拒絕之後，堂堂冀王殿下竟然下馬要給他跪下。楊潭哪得住這大禮，趕命人上前扶起他來。

“殿下，您這是……請您萬不要令臣難做！”

“校尉，我并非有意為難，可我千裏迢迢趕回來，難道只是想見一面父皇、為他在榻邊盡一份孝心都不能夠麽？這些年我在邊塞為大靖鎮守國門，我們父子二人不相見已十餘年了。到今日，老父在病榻人事不省，我這當兒子的一片孝心竟然無付諸，天下間還有比這更讓人痛苦之事麽？”

他哭得這個涕泗橫流、說得那更是哀痛絕。繞是左聿和金韜幾個早知道他們殿下有這說哭就哭、出神化的演戲天賦，眼下都不為之。更不要說楊潭了，哪見過這樣的？簡直被他給哭得手足無措、甚是心生愧疚。

越瞧他這樣，越是不落忍：“唉呀……這，您說您……”

趙虓趕再加把勁：“校尉啊，您家中定然也有老父，若是此此景您遇上了，您又該如何是好？”他把淚，朝著上京的方向跪下去，叩首哀呼道：“自古忠孝不能兩全，爹……兒此生不能再孝順您了，求您原諒我這不孝子……”

楊潭無論如何也看不下去了，一來是確實想起自己的老父親，狠狠地共鳴了一番。二來也覺得冀王殿下都做到這樣了，如此至誠孝心怎麽能只因為他就被傷盡碎呢？這手下多雙眼睛可都看著呢，他如芒在背，仿佛自己再不通融就是不講孝道不近人的惡人一般。

可他又不敢獨自拍板決斷，思來想去，琢磨了個折中的辦法。

“殿下，您快快起來吧！”他趕小步上前把趙虓扶起來，“臣是奉命行事，給臣十個膽子臣也不敢違反啊。若不然這樣，您先容臣稟報上頭，再做決定。”

趙虓此刻目的已經基本達到，見好就收地站起來，掏出那封早寫好的書信給他：“那就煩勞校尉將這信給皇太孫，請他看在他皇叔一片丹心的份上，容我回京見陛下一面。”

信送到趙承輔手中，這心地單純的年讀完心得不，想到皇祖父如今雖然蘇醒，但知覺不清、神志模糊，口齒也不利索。問什麽都無法回應，只知癡癡呆呆地瞪著眼睛，便直問丁泰：“太師，要不就讓三叔京來看看祖公吧？說不準祖公見到他，能好轉些呢？”

丁泰怎會讓趙虓回來攪了大好局面，于是以詔中“諸王臨國中”等容作為托詞將趙承輔糊弄過去，并提醒他：“陛下這是為了太孫您能穩固朝政用心良苦啊，倘若您的每位皇叔都帶兵回來要探視陛下，這天下還不大了？”

趙承輔心地純良，不疑有他，也就懵懵懂懂地表示了同意。

丁泰又與汪玉商議，上書勸諫趙承輔盡快削藩。

“殿下羽翼未，諸王卻各個老謀深算，您如今初掌國事，理應防範這麽多手中有兵權的藩王生變才是。”

趙承輔當即拒絕：“皇祖父尚在病中，皇叔們怎會在此時生變呢？尤其三叔，他此回來恐怕也只是焦急憂心皇祖父病罷了！”

“即便冀王沒有異心，魏王就不會麽？這麽多藩王，真到了他們有了異之時就已晚了！屆時這麽多葫蘆瓢，按下去一個浮起來另一個，您又該怎麽對付？怎可不先下手早做防範？”

“這……”

太子黨喊著削藩這麽多年，趙承輔耳濡目染，聽得多了，難免也到左右和影響。再被丁泰這麽一煽，當下也對此到萬分忐忑不安。可剛一監國就對叔叔們手，他卻也沒有這樣的狠辣和魄力。

他猶猶豫豫，一時拿不定主意。

丁泰和汪玉又番勸道：“倘若殿下不忍，那便先令冀王把三個兒子送回來做人質，還怕他輕舉妄嗎？只要他安分了，再逐步削減他的封地、削弱他的政權和兵權，將他兩個兒子分藩到西南去，明裏推恩，實則分而治之，等到把他的羽翼一一剪除幹淨，他也不過就是個淺水的魚蝦，還何談飛龍在天？沒了冀王這最強的勢力，其他藩王就更好對付了。如法炮制，恩威并施，很快他們就會自己乖乖地俯首聽命了。”

趙承輔覺得此法尚且可算溫和，已被丁泰等人念叨了這般久，耳子一，也就答應了。

不些日，在太孫趙承輔授意下，擬好的詔書就被送向了各藩國中。

半途被阻截，趙虓清楚自己進京的期十有八九是落空了。他也沒太意外，將準備好的信到楊潭手裏，便一步三回頭地踏上了歸程。

迎著寒冬的凜風，一個單趟的功夫跑了個來回。兩日不到他趕回順安後，寧悠見他風塵仆仆、滿面霜雪，一時又是意外又是心疼，連忙讓人準備熱湯為他清洗消乏。

夫妻兩個共沐一池，替趙虓著背松乏筋骨的時候，趙虓便與講了這路上的形和信到楊潭手裏的過程。

聽完他聲并茂的形容，寧悠道：“您倒會變通。也就楊潭是個心的，若是遇上那認死理不盡人的，這信怕是還送不出去。”

趙虓凝重道：“是啊，也不知後頭會如何，朝廷裏這幫老家夥還準備怎麽對付我。”

“您說靜觀其變，咱們當真還能靜觀下去麽？又還能靜觀多久呢？有朝一日我們無法再靜觀其變的時候，等著我們的又是什麽？”

一連串問題讓趙虓陷良久沉默，或許連他也還沒想過這些問題的答案，也或者至今他都沒有找到過答案。

兩口子各懷心事，誰也沒再打破靜默。

湯池的熱氣蒸著，趙虓摟著在懷裏，靠在池邊閉著眼沉思。枕在他肩上，亦是思緒翻飛。眼前的一切縹緲得不，仿佛這十年裏風起雲湧的時局由眼前鋪開又聚攏，凝一團散不開的迷霧。

這封信到趙承輔手裏後，定會引起丁泰等人的警覺和張皇，他們也斷不會讓趙虓這個心頭大患好過的。

即便于心而言不希王府最終走向朝廷的對立面，可又深知不能抱有過多幻想，從這時候起就必須開始做著最壞的打算才是。

可對于何為“最壞”，到底還是過于天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