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過程花了很久,久到祖母更加衰老,甚至開始健忘。終于,在一個撲滿灰塵的匣子中尋到了它。
那是個深夜,燭火的線很暗淡,匣子沒上鎖,被打開得輕而易舉。“明澈劍法”四個字映眼簾的時候,雙雙愣了很長時間。
劍譜果真只有半本,分割整整齊齊,著手拂開灰塵,想將它翻開——
然后,聽見了悉的腳步聲,就在一墻之外。
有些遲緩,三步一頓,是祖母正往這邊來。
想將東西放回原,蠟油卻忽地滴落到手背,手一松,蠟燭落匣中,火焰點燃薄脆紙張只需要一瞬間。
倉皇之下,雙雙抱著匣子跳出窗外,奔到無人之地再打開時,里只余一團焦黑灰燼。
多年前那個彷徨無措的孩又出現在面前,有個聲音在說,你又犯錯啦,顧凌雙,你還想看到祖母失的眼神嗎?
你總是自以為是,覺得可以理一切,現在真的釀了大禍,該怎麼辦啊?
怎麼辦啊?被發現的話,說不定會被趕下山……這些都無所謂,可祖母要是知道自己疼的孫只會做出這些事,該多麼難過傷心呢?
在雙雙想出辦法之前,已經站在了山腳。
清晨的水將將凝結,一寸寸浸染了的鞋,那個聲音在心中尖,跑吧,這樣祖母會以為劍譜是被賊人走,明凈峰為了瞞此事是不會大張旗鼓搜尋的。
至于你,不是已經有過先例了嗎?他們都會覺得你是因為貪玩而下山,不會怪罪于你,等你在外面呆上些日子,再慢悠悠回去,沒準兒那時候他們已經想出別的辦法了。
你只是個無能的,自作聰明的孩子,逃避夠了再回去,重新躲在祖母的保護之下,至于別的愿景,就不要再想了。
“阿瑯,我認識你的那天,是離開明凈峰的第三天。那時候我滿心茫然,既沒有回去認錯的勇氣,更沒有從此姓埋名的決心。”
“我充滿了因無能而生的怒氣,那幾個人圍攻我的時候,我甚至在想,如果就這樣死了也可以,永遠不必直面那些過錯……是你救下了我。”
“你和我不一樣,阿瑯,你充滿了決心,而我懦弱到連自己都厭棄。我上山,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想瞧瞧祖母如今怎樣了,也始終徘徊不敢靠近。”
“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要舉辦這個大會……祖母那兩年忘記了很多事,已經沒有重寫劍譜的能力。或許他們以為劍譜是被賊人走,想借助這個機會來引出那人……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不能再這麼下去,我應該重新擔負起屬于我的責任。可那是層云寺的人,我知道他們在說謊,我該怎麼辦?”
“我還有機會嗎?阿瑯,我還能有為明凈峰而戰的勇氣嗎?”
泠瑯張開雙臂,將泣不聲的孩擁懷中。
低聲說:“雙雙,你能說出這些,就已經是勇氣。”
“不用怕,我會站在你這邊,幫助你守著明凈峰,一同等著掌門平安醒來——一定非常思念你,就像你思念著一樣。”
“雙雙,其實應該是我羨慕你。”
第61章 晦同明
月亮在云層中穿行。
泠瑯重新站回地面的時候, 那場談話已經結束了很久,手心泛著微微的潤,不知是意, 還是另一個孩兒的淚。
又在夜中站著想了一會兒, 想這場比劍大會的由來,想三日決賽后明凈峰如何拿出劍譜,也想好友對自己那幾句評價。
永遠有勇氣, 永遠充滿揮刀的決心。
這無疑是極高的贊譽,勇氣與決心,兩個詞語太過妙,讓著心跳, 久久無法平息。
這很奇怪,泠瑯覺得自己夠坦然自信,這些話若是自夸出來毫不臉紅, 但從別人口中真心實意地說出, 反而十分赧。
唉。
不知山上最后會發什麼樣的風波。
停在窗外, 發現它依舊虛掩著, 同離開時一模一樣。
手掌撐在窗沿, 腰腹收縱一躍,落地無聲無息,角甚至沒有過窗框。轉眼間,已經站立在一片黑暗的房屋之中。
一個聲音從帳傳出。
“回來了?”
泠瑯一頓, 隨即行到門邊凈手, 低低地嗯了一聲權作應答。
“比我想象得久。”帳里的人說。
泠瑯說:“也比我想象得久——你怎麼還沒睡,現在已過子時了罷?”
“被方才靜吵醒。”
什麼靜?輕功蓋世, 方才一點聲兒沒有。而江琮聲音冷靜清醒, 聽著沒半倦意, 真的是剛剛才醒的?
泠瑯卻沒有還,心中裝滿了沉甸甸糟糟的念頭,一時間沒作聲,只慢吞吞地干手。
一刻鐘后,掀開帳簾,于暗中聞見清淺彌漫的蘭香。
江琮靠在榻邊,用同樣清醒的雙眼看。
泠瑯將自己裹進被中,打了個長長的哈欠,含混不清道:“此事說來話長。”
江琮說:“這不是你們敷衍蘇沉鶴的慣用詞句?”
泠瑯終于燃起些懶散斗志,隨口道:“現在正好拿來敷衍你。”
江琮從善如流:“也可,但若事關重大,還夫人莫要敷衍太過。”
泠瑯哼了幾聲,閉上眼長嘆:“說來話長——便長話短說,雙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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