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其他宗門,先輩開創了先河,奠定了基礎,后輩只需無功無過,便能鎮守延續。”
“而在明凈峰……問劍老祖是開山一脈,顧掌門是第二代,”泠瑯很快便反應過來,“雖是百年劍宗,但實打實來算,現在才將將到第三代繼承人而已。”
江琮頷首:“對于他們來說,第三代繼承人若僅僅做到‘無功無過’,是不夠的。”
泠瑯了然:“明澈劍法。”
江琮起行至窗前,山外最后一片霞落在他前,將發鍍了層融融金邊。
“怪只怪,這明澈劍法名聲太大。”
泠瑯知道他沒說完的話,明澈劍法名聲太大,明凈峰行事又太為孤傲,這些年招收的弟子寥寥,宗門自己更未同江湖其他門派有什麼聯系際。
它矗立在杭州以南,像縹緲霧氣中一個時時現的虛影,人們只能聽著那些傳說,仰視它巍峨高大的廓,幻想那上面是何等的神莫測。
然后,霧氣四散,山路顯現,眾人這才發覺,所謂世外劍宗,也不過是占了個潦草山頭。那狀似高深的表象之下,是早已搖搖墜的核。
昔日威懾已不再,但其中寶藏仍舊熠熠生輝。
明澈劍法,傳說中問劍老祖窮盡畢生靈的絕世之作。他們只會覺得,顧長綺一介流都能借著它橫掃千軍,更別說其他苦練日久的用劍之人。
江湖從來不缺野心家,更不缺不擇手段者。明凈峰舉行比劍大會的消息放出來,怕是第一時間就有人想到了這一層。
如今顧掌門抱恙,定海的神針已然拔除,就不知道這海,會翻起如何的波浪。
神兵,功法,籍,關于這些東西的爭奪無時無刻都在上演,已經屢見不鮮,不必深究這些念從何而來。
只需知道,懷璧便是罪。
層層暗涌中,比劍大會照舊進行。
翌日,晨。
有弟子挨個來請廂房中的賓客,泠瑯聞聲出門,見到的卻是副陌生面孔。
陌生弟子拱手行禮,道:“大會儀式在大象臺舉辦,請二位貴客隨我來。”
泠瑯便挽著江琮的手,帶著侍從二三,淺笑盈盈地跟著往前行去。
路上,同弟子攀談:“怎麼不見凌絕俠?”
“杜師兄他是宗弟子,另有要事。”
“如此。”
泠瑯話音一頓,抬手輕耳邊鬢發,同時狀若無意地往后輕瞥。
凌雙雙一聲不吭地跟在后頭,仍舊是一素,面紗將臉龐遮了個嚴實。聽到這番對話,眼睫低垂著,似乎在想些什麼。
泠瑯不著痕跡地收回視線,想,從前和凌雙雙在一時,對方從來都是直爽利落,臉上何曾顯現過這等復雜表。
這個孩兒,究竟為何要喬裝打扮,混上山來呢?
直到進了會場,落座之時,都還在想這個問題。
旁邊有人打斷了的思緒,是江琮。
“凌絕俠,得倒是親近。”
抬頭看他,他卻只看著前方,目不斜視,只留給一個弧度分明的側臉。
“不能這個?”泠瑯湊近了些,用氣聲說,“不知他年歲幾何,若比我大,倒可以聲凌絕哥哥。”
江琮溫低聲:“夫人,我們上山是來做正事的,不是來給你相看郎君的。”
“相看又不耽誤正事,看一看怎麼了?”
“哦?這凌絕哥哥雖看著朗健,年紀又小,是夫人鐘意的年輕,但不算白皙無瑕,這都能得了眼?”
泠瑯微微一怔,嘶了一聲:“朗健……你竟聽到我和雙雙的談話了?”
“你們聲音太大,想不聽見也難。”
“也是,你在西京是干的窺伺墻角老本行,如今行走到江南,免不了技。”
“若不技,也不能曉得夫人竟然用王八綠豆來形容你我,聽著倒是十分相配。”
“是啊,”泠瑯聲道,“我和夫君就像那魚找魚,蝦找蝦,綠豆找王八,天作之合,萬分相配呢。”
江琮終于回頭瞥了一眼,眼中緒難辨。
泠瑯得意洋洋地朝他舉起茶杯:“敬王八夫君。”
江琮皮笑不笑地也朝舉杯:“敬綠豆娘子。”
二人各自喝了口茶,一時間沒有再斗些無聊話,泠瑯將目投向不遠的高臺。
高臺名大象臺,是宗門弟子平日里練劍比試的場所,四四方方,周圍欄桿上雕刻了些松柏仙鶴之類,也是簡潔質樸的風格。
大象無形,大音希聲。泠瑯品著這句古語,著那或展翅或昂首的仙鶴圖案,冷不丁想起一個人來。
蘇沉鶴。
他也上山來了。
剛曉得這個消息時,有些驚訝,隨即便釋然。他劍道,明凈峰又聲名在外,無論是來切磋見識還是沖著明澈劍法,他都有來的理由。
這兩天同江琮廝混在一,眾參賽者的山頭又在另一邊,并沒有時機去會會這舊友,更何況——
并不想讓江琮和蘇沉鶴見上面,還有些和底牌,是現在不想出來的。
雖然江琮或許已有所察覺,但能瞞一天就是一天吧。
巳時剛過。
一道清越笛聲自山外而來,悠遠清揚,雖聲量不大,但極穿力。滿座喧囂,它如出谷黃鸝,霎時所有人聽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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