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氏拭著眼淚道:“我人去問過沈家來的人,那人遮遮掩掩,可到底是被我問了出來。沈家大郎自傷之后一直昏迷未醒,只因住在軍營之中,沈老爺著人封鎖消息,才不曾傳出來……若不然,怎麼前些年還說要等回了京再辦親事,這回卻又急急地著人來商議,要把人娶過去”
許良圃聽了,也不由得猶豫起來:“那不是因著沈將軍被調去了江浙,只怕幾年之回不來,兩個孩子年紀也不小了……”
陳氏聞言,聲音頓時就提高了一點:“聽老爺的意思,竟是真要把瑤兒嫁過去了”
流蘇和寶蓋在外屋聽見這一聲,不都有些擔憂起來。寶蓋低聲道:“夫人怎的還是這樣倔強……”話猶未了,就被流蘇噓了一聲,連忙閉了。
雖說相貌平平,陳氏在許家卻素來是當家作主的。許良圃父親早亡,家境貧寒,只靠寡母針線養家,連書都念不起。只是他敏而好學,做雜工之余時常跑到當地書塾外頭去,隔著墻聽先生講學。時日一久,恰被陳家老爺發現了。
陳家是當地有名的富戶,陳老爺本人更是有舉人的功名,只是未能再上一步,引為終憾事。偏生了一個兒子又不讀書,對著書本就像似屁上生瘡,扭來扭去地坐不住。
陳老爺頗是恨兒子不,待發現了許良圃這個墻外聽課的窮小子,不由得更是嘆同人不同命,竟是起了才之心,拿出銀錢資助許良圃讀書。
若說許良圃也的確在讀書上頗有天賦,沒幾年就考中了秀才。陳老爺自覺慧眼識珠,大喜之下,便將兒許了給他。
陳氏嫁過來那年,許良圃還未中舉人呢,家中仍舊清貧。陳氏進門,帶了大筆的嫁妝,許老太太立時便不必再辛苦勞作了。且陳氏相貌雖不出眾,人卻明,口甜舌,不幾日便哄得許老太太歡喜,將這后宅之事全予了兒媳。
開始那幾年,陳氏行事還十分謹慎。進門兩年才只生了一個兒,不待許老太太開口,出了月子便親自買了個人來,給許良圃擱在房里,好開枝散葉。
不過,也不知是許良圃的子緣未到,還是這姨娘沒福氣,最后也不過生出一個兒來,倒是陳氏把子又養了兩年,生下了許家獨子許瑾。
許瑾落地那年,許老太太子已經不了,強撐著見了孫子,這才含笑而逝,臨終還將兒媳夸贊一番,自言到地下去也好見丈夫了。陳氏為婆母辦喪守孝,極是面,許家本地,那左鄰右舍,誰不夸說陳氏賢惠自此,這許家,便是陳氏當家作主了,便是后來許良圃做到如今這從五品的侍讀學士,房中又收了人,陳氏的地位也不曾有半分搖。
如今,許家有三一子,除了二姑娘許碧之外,皆是陳氏所生。陳氏當家作主慣了,慢慢也有些恣意,此次辦的這樁事兒不免就有些強,令兩個心腹丫鬟都擔憂起來。
果然,陳氏那邊提高了聲音,許良圃也有些惱了:“便是不嫁,也不能就報了待選!你可知道,這是欺君之罪!若是沈家那邊鬧起來,被宮里知道只怕我的命都要丟了,到時一家問罪,或流放或發賣,你便歡喜了”
流蘇與寶蓋對看一眼,都不由得出了愁容。說起來這件事,的確是陳氏辦差了。不愿許瑤嫁去沖喜也就罷了,卻不該為著堵死這條路,就給許瑤報了待選。
這兩個丫鬟是陳氏陪房之,皆為心腹,于許家諸事都知曉。許沈兩家的這門親事,乃是當初許良圃初中進士,外放西北某縣縣令時,與駐兵此地的沈文口頭約許,并未寫定婚書的。
那會兒沈文尚只是個百戶,雖是武將,卻也讀幾卷書,與許良圃頗談得來。后北狄來襲,許良圃固守縣城十日,險些城破,虧得沈文率兵來救。如此,二人又進一步。
那一役雖是險極,但最終殲北狄人數百,俘虜又數百,便是近千之數,乃是大勝了。先帝大喜,論功行賞,許沈二人皆有升遷。慶功宴上,許良圃聽說沈文長子沈云殊年已六歲,自家又有兒,便索定下了兒之約,自此結為姻親。
提到欺君,陳氏聲音便又低了下去,卻并不肯罷休:“老爺那時——也未曾說定便是瑤兒……”
許良圃怒道:“那時家中只有瑤兒,不是說還是說誰何況沈家大郎是嫡長子,我自然也要以嫡相配。”
當時許良圃外放西北,家中老母弱,妻子要上奉婆母下,不能隨行。本來所納的妾室楊氏該隨行侍候,可楊氏進門后頗為得寵,陳氏怕去了西北當真先生下長子,便也尋了個借口將留在家中。
誰知許良圃才一,楊氏便查出了孕,陳氏心中忌憚,便將這消息先瞞了下來。后來楊氏生下一,陳氏這才松了口氣,只那會兒西北已經打了起來,來往消息不便,是以許良圃與沈文約為兒親家之時,還不知自己已經有了兩個兒。
此事,陳氏早就在心里盤算過了,立時便道:“那會兒碧姐兒已經出世,生下來就沒娘,我自是將記在名下,如此也是嫡出,跟我親生的沒甚兩樣。”
許良圃冷笑道:“碧姐兒從出生就記在你名下我怎的不知”
這自然是假話。陳氏的臉也不由得紅了一紅,強辯道:“碧姐兒打小也是跟著瑤兒珠兒一起讀書學針線,姊妹三個都是一樣的……”公中的例自然是一樣的,至于陳氏補自己兒的那一份,許碧自然就撈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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