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 67 章 程明昱的敏銳

老祖宗這一病在程家傳開, 四房的老太太拄著拐杖過來探。

兩妯娌的相一直很微妙，過去老祖宗看著可的孫在人家手裏有些眼饞，又為了孩兒免不了許多事要配合四房老太太, 這麽多年倒也養出不默契來。

程家這麽多房的妯娌中, 就屬四房老太太和六房老太太最明。

先問過安, 又試探老祖宗道,

“聽說安安近來跟雲南王府走得近，您老昨個兒也去了一趟雲南王府, 這是怎麽回事？”

四房老太太覺得很奇怪，安安突然跟雲南王妃認了幹親, 而老祖宗這樣千百年都不曾出門的人破天荒出了門, 且一回來就病下了, 老太太直覺有，便來問了。

老祖宗看著瘦骨嶙峋的樣子，知道夏芙的死也是的心病之一, 便沒打算瞞，

“雲南王妃是芙兒。”

四房老太太心口狠狠了, 一下還沒反應過來, 後來漸漸回過味, 兩行混濁的眼淚被抖落下來，臉忽然泛鉛，

“你沒騙我吧, 你知道，芙兒的死我一直耿耿于懷，離開後，我沒過一天好日子...”

老祖宗也心痛難當，“我騙你作甚, 否則我這病又從哪兒來的？”

四房老太太聞言立即從圈椅起挪至側，含淚道，

“你讓我見見，我就見一面，我死心了，即便此刻去見閻羅王我也能瞑目。”

老祖宗搖頭，“我不能做主，你要想見，自個兒遞帖子去，若願意見，就是你的造化。”

四房老太太還是穩了一手，沒直接遞帖子去雲南王府，而是親自趕車去陸國公府，程亦安正在府上理事，聽聞程家有人在巷子口等，裳都沒顧上換，帶著丫鬟去了巷子口，掀開車簾便看到四房老太太一張寡瘦的臉，

“祖母！”

只見眼眶深深凹陷，臉上黑斑俱現，薄薄的皮裹著顴骨，看著形若枯槁，程亦安一驚，“您怎麽瘦這樣了？堂姐出嫁時，您瞧著神不是還不錯嘛。”

老太太沒有跟解釋，而是著手背道，

“安安，帶我去見你娘。”

程亦安一愣，沒有答應。

老太太哭道，“安安，祖母時日無多了，就想見一見你娘，臨終了個心願，跟賠個不是。”

程亦安看著寡瘦的面龐，心頭一酸，“我替您遞個帖子去，若是肯我陪您去，若是不肯，還您不要打攪。”

老太太哽咽點頭。

程亦安當即遣裘青去了一趟雲南王府，不到一刻鐘回了消息說是願意見，程亦安要去換裳，老太太攔住，“一家人不拘虛禮，不必換了。”

程亦安就穿著家常

的褙子，跟著去了雲南王府。

老太太沒走正門，而是悄悄打側門進了王府。

夏芙在後院偏廳見了。

四房老太太不比老祖宗，是夏芙在程家相最多的人，夏芙對的很複雜，兩兩隔著臺階相，相泣無言。

“芙兒....”

四房老太太一口黑從嗓眼溢出，膝蓋一差點跌下去。

夏芙和程亦安見狀，一前一後攙住，

“老太太...”夏芙蹲下來抱住。

四房老太太著夏芙，越看越難過，嗓子啞了似的，只顧得上哭。

幾個婆子搭手將人擡進去，放在羅漢床上，夏芙給把了把脈，知道行將朽木，一時默然。

當年除了那樁事外，老太太這個婆母對是極為不錯的，媳婦中就偏疼，沒有因為出不如大嫂金氏而嫌，見子反而看顧，從不幹活。

四房老太太只顧拉著，“芙兒，我真沒想到這輩子還能見到你，我現在是悔不當初，哪怕那時應了長房老太太所請，將你給了明昱，也好過你跳崖...到頭來我竹籃打水一場空，害了你們母....”

老太太當著程亦安的面，沒說後悔當初兼祧的事，若是不起意，沒準現在夏芙還是媳婦。

只是沒有當初的兼祧，就沒有程亦安，所以這話不能說。

夏芙卻聽出未盡之意，悄悄看了一眼兒。

程亦安默默喝茶沒有反應。

夏芙沒與老太太多談過去的事，問起子，

“要不我給您開些藥回去？”

老太太搖頭，手將隨攜帶的一個匣子遞給，

“這是我當年替你留下的舊，今日都拿來給你，我已給安安簽了和離書，芙兒，你如今跟程家沒有任何瓜葛了，痛痛快快過自己的日子，若有什麽人敢說三道四，我站出來替你說話。”

夏芙笑道，“我如今已不是夏芙，我夏嵐，出老王妃的娘家苗疆，被老王妃許給王爺為側妃，王妃過世後便被扶正。”

老太太明白的意思，“好，如此最好。”

說了半日的話，問起在雲南王府的事，毫不提程明祐，夏芙也沒問。

他們之間終究是過眼雲煙了。

臨走時，抱著夏芙不肯撒手，

“我時日無多，往後也不能再來看你，芙兒，讓娘好好抱一抱，若有來世，換我給你做牛做馬，服侍你一輩子。”

夏芙想起當年程明祐出事後，婆媳倆相互扶持的日子，心痛難當，回抱住，

“都過去了，您老也釋然吧，我現在過得很好，也很慶幸能從程家的藩籬掙出來。”

老太太最後被婆子們悄悄擡著從側門離開王府。

夏芙卻單獨把程亦安留下來。

“安安，你過來，到娘懷裏來。”

程亦安挪過來褪下鞋，上了羅漢床，夏芙將雙手拉在懷裏，

“安安，當年的事，為娘不後悔，也從未後悔過，我的安安是在爹娘期許下來到這個世上的，你可千萬不要看輕自己。”

怕孩子因為自己的出而自卑，這是夏芙唯一也是最大的顧慮。

程亦安笑著道，“娘，我沒您想的這麽脆弱。”

“您當初真的是自願的嗎？可不能為了安我而糊弄我？”

夏芙目忽變得蒼茫，頷首道，“是，一來，當初娘親寡婦之，被人覬覦，難以度日，二來，也著實想要個孩子傍，否則未來幾十年何以為繼？固然老太太有的算計籌謀，卻也著實經過我首肯，是我自己願意的。”

看來老太太和爹爹說的都沒錯。

又想起方才所說：不後悔，也從未後悔....爹娘期許下.....

程亦安想起“爹娘”二字，心裏忽然閃過一刺痛。

冷不丁問了一句，

“那您想過要跟爹爹見一面嗎？”

夏芙目定在襟前，那裏繡了一朵碎黃的小花，被斜映染，好似浸在舊時裏，笑了笑道，

“不必了。”

程亦安啞聲扯了扯。

人世間的悲喜并不相通，有人盼著功名就，有人盼著兒孫群，還有人盼著闔家團圓，而的爹娘怕是永不能同現。

*

端午節往後又過了幾日，程亦安這幾日要麽在府上盤點各地鋪子營收，要麽就悄悄往雲南王府跑，夏芙會親手給下廚，做吃的餃子。

這幾日陸栩生也很忙，江南豪族雖平，卻牽扯一大幫善後公務，譬如將那八家豪強的家底抄出來上繳朝廷就不是易事。

期間陸栩生跑了一趟江南，至五月中旬回來。

這一次回來，帶回一大批財并查抄出來的賬目。

皇帝看著厚厚三大沓賬簿，隨意翻幾頁都是嘆為觀止。

“栩生啊，你這一戰可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這些財全部到庫，我大晉十年軍費開支無憂矣。”

這些還僅僅是現有的財，再加上那些清查出來的人口礦山，所有過去掌在豪強手裏的産業收歸朝廷，不出五年，大晉就稱得上國富民強了。

“說吧，你要什麽賞賜！”

陸栩生笑了笑，“臣蒙陛下厚，得封國公，已是位極人臣，旁的念想也沒有，陛下若實在要賞，就賞臣一些珠寶田産財吧。”

陸栩生這麽做是有緣故的。

自古功高震主，他若是一心求功名，反而引起朝臣及皇帝忌憚，他若貪財，皇帝反而覺得這個人好控制，用得放心。

皇帝卻岔了臉，“你什麽時候也貪圖起財來？”

一問這話，陸栩生可就有話說了，

“陛下，您還別說，我現在還真就什麽都不愁，就愁這些黃白之。”

“這話怎麽說？”這可不是他認識的陸栩生。

陸栩生道，“您知道的，自打我媳婦被程明昱認回去，那程明昱家底都快掏給了，現在有錢有閑，就看不上我們陸家那點子家産。”

“害我整日提心吊膽，生怕哪日不願意跟我過，收拾收拾就回程家去了。”

皇帝瞠目結舌，見陸栩生滿臉煩惱不似作僞，頓時皺了眉，

“你可是我大晉最年輕的國公爺，上回你請旨，朕也封了誥命，跟著風風，不好嗎？你怎麽會在媳婦面前不起腰板來呢？”

陸栩生攤攤手，“我媳婦那人品模樣，您見過的，離了我，還愁沒去？”

皇帝嫌棄地看著陸栩生，“你們婚這麽久了，怎麽還沒個孩子？”

當男人的，都有一個念頭，以為有了孩子就拴住了對方。

陸栩生再度攤手，“賀青雲有了個兒，也沒拴住我那大姨姐，人家程明昱養得起呀。”

程亦歆被權貴爭相求婚的事，皇帝也有耳聞。

頓時看陸栩生就犯了愁。

皇帝琢磨道，“那朕讓劉喜擬一張單子，回頭賞賜與你。”

陸栩生笑道，“多謝陛下。”

不過皇帝還是沒有就此落心。

國公爵位的事，陸栩生本就了委屈，這次蓋世之功，就賞一點財說不過去。

陸栩生既然是他“親兒子”，那他這個公爹就得拿出本事來。

“朕不能讓你被程明昱比下去！”皇帝嚴肅說，

陸栩生愣了愣，被他突如其來的堅決給嚇到，

“陛下何意？”

皇帝忽然起，在案後踱來踱去，

“朕要給程明昱給不起的。”

陸栩生跟著起，微躬道，“您這是打算給我長臉？”

“可不是，”皇帝立即

有了主意，

“朕封你媳婦為郡主，如此朕既長了你的臉，也不枉費你這份功勳。”

陸栩生當然是欣喜的，他寧可自己不要任何賞賜，也得給媳婦掙一份面，

“這面我岳丈著實給不了。”

皇帝哈哈大笑，“是吧？”拾起茶盞喝了一口茶，“就這麽定了。”

旨意下到禮部，被禮部駁了回來。

皇帝差點給氣噴茶，“誰敢駁朕的旨意？”

禮部尚書孔雲傑當然不答應封程亦安為郡主，不願看到陸家和程家勢大，于是便以“非宗親無封郡主前例”為由頭駁了這封詔書。

皇帝知道禮部那些老臣，最是循規蹈矩，于是他改寫詔書，

雲南王府不是認程亦安為義麽？

讓程亦安以郡主之認雲南王府為幹親，這樣就名正言順了。

皇帝明顯是想拿程亦安捆綁住雲南王府，這是朝務大局。

禮部反駁不了。

但都察院又封駁了這封詔書。

皇帝氣得跳腳。

不一會，程明昱求見，恰恰雲南王今日在禮部兌王府今年的份例，也聽說了此事，趕忙來求見皇帝，要促此事，這不，一前一後進了書房。

皇帝看了一眼雲南王，先問程明昱，

“程公，朕要封你兒為郡主，是嘉獎栩生平豪強之功，你為何封駁？”

程明昱從容一揖，淡聲回，

“陛下，臣不同意安安認雲南王府為幹親，您若封郡主，徑直以陸栩生之功勳封就是，何必搭上雲南王府？至于您怕百置喙，此事臣來料理。”

先前雲南王府放話要認程亦安為幹兒，不過是口頭說說，給夏芙和程亦安來往行方便之門，可如今封郡主，那就是實打實要記在雲南王府，夏芙的事他還沒查清楚，現在雲南王妃是“夏嵐”，誰知道雲南王府往後會不會有什麽幺蛾子，程明昱堅決不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