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片刻過後,來了一位嬤嬤,說是二太太有令,
“讓二歇好了去明熙堂一趟。”
程亦安只得梳妝打扮,換了一鵝黃的家常襖子披上一件銀的鬥篷,帶著丫鬟前往明熙堂。
進去時,三柏氏和五小姐陸書芝均在。
陸書芝回想起今日
程亦安打馬球的憨樣,還覺得很有趣,俏皮地朝眨了眨眼。
程亦安看了一眼二太太的臉,不便回應,上前給二太太行禮,陸書芝和柏氏也起給見禮,二太太擺手示意程亦安坐在自己下首,開口便問,
“今日是怎麽回事?是不是你挑唆了長公主教訓雲香?那雲香如今還在榻上躺著彈不得呢。”
程亦安聽了這話毫無表,長公主是為出頭,所以長公主出手與出手沒有區別,
“今日王姑娘挨打是事實,不過是出言不遜在先。”
“說什麽了?”
程亦安直言不諱道,“說我不該嫁給二爺,這世間配得上二爺的只有堂姐王大姑娘。”
二太太頓時噎了噎。
這種話當著程亦安的面說出口著實不妥。
程亦安道,“也并非我要賴在陸家,若是太太說服二爺,給我一份和離書,我即刻就能走。”
二太太再度噎住,大有一種招來程亦安訓斥卻反被將了一軍的憋屈。
不過眼下程亦安著實有說這話的底氣。
接著程亦安又道,
“況且,我嫁妝至今還未拆封庫,走起來也便順。”
二太太這下臉就火辣辣的了,所以早在新婚夜世還未大白前,便了和離心思?
“行了,別提這些有的沒的,這是陛下賜婚,也由不得你我。”
二太太還想著替王家挽回面,以婆母份吩咐道,
“雲兒終究在你手裏吃了虧,你著人送些賠禮過去,大家面上都好看。”
程亦安面淡淡起,“太太恕罪,我做不到...”
眼看事陷僵局,而婆母臉越來越難看,柏氏立即出來打圓場,
“想是娘誤會了,今日之事著實跟二嫂無關,是那長公主堂而皇之占據了陸家錦棚,毫無預料對了香兒表妹出手,別說我,就是二嫂也始料不及呢。”
二太太沉著臉不吭聲,今日心不大好,太後將宣進慈寧宮,狠狠訓斥了一番,言下之意子無能,沒能管住陸栩生和程亦安,讓陸栩生堂而皇之倒向皇帝,跟太子黨作對。
二太太日子也不好過,一面是母族王家鐵了心支持太後,一邊是親生兒子忠貞不二唯皇帝馬首是瞻,可憐夾在當中左右為難。
這不在宮裏了氣,回來拿程亦安撒火。
可惜程亦安今非昔比,是程家掌門人的幺,今日前往上林苑的路上,還遇見了那程亦彥的妻子盧氏,盧氏告訴,“我家姑娘養得是了些,還太太多擔待。”
這話是什麽意思?
不許欺負程亦安。
那盧氏向來是北府老祖宗的傳話筒,這話等同于北府老太君在敲打。
罷了,威風擺不得,總歸還是要叮囑幾句的。
二太太與程亦安道,
“你如今是栩兒的妻子,都說枕邊教夫,栩生在外頭行事,你也看著些,你們程家向來不參與黨爭,你也該規勸栩生,讓他別摻和進去,他什麽都不做,憑著他的功勳,無論誰做皇帝,都短不了我們陸家的榮華富貴,何苦攪進去呢。”
程亦安笑著回,“母親,都說在家從父,出嫁從夫,我這剛過門沒多久,豈能做二爺的主,您是他的母親,您都管不住他,遑論是我?”
二夫人何嘗不知,這不是被太後急了,病急投醫麽?
程亦安又勸道,
“兒媳反倒覺得太太不必為此事憂心,外頭都是男人的事,無論是東風倒西風,西風倒反東風,橫豎礙不著您,與其盯著自己左右不了的事,不如將府打點好,您本是國公夫人,這個家合該您來做主。”
程亦安這般說是有目的的。
誰說媳婦只能聽婆婆調派,也要學會向上引導,比如調/教夫君,比如調/教婆婆,與二夫人是要長的,總不能日日針尖對麥芒吧,人有的時候要學會禍水東引。
果然,這話說到二夫人心坎上。
可不是這麽想的。
太後贏了,是王家不了的榮華富貴。
皇帝贏了,有陸栩生這個兒子,還是當朝一等一的誥命夫人。
摻和進去作甚?
程亦安竟然有這等眼界?
倒是令二夫人有些意外。
“你說得對,那麽眼下你可有法子奪回中饋?”
程亦安這個時候就裝笨了,出一臉憨,“兒媳年輕,實在是不經事,這府還不悉呢,無從下手,再說....”紅著臉,“再說二爺一再叮囑兒媳,外頭的事不許兒媳手,只一心一意給他生個孩子,他便滿意。”
陸栩生確實是這個意思。
二夫人無話可說。
那就趕回去生孩子吧。
二夫人放程亦安回房。
程亦安問過隨侍,陸栩生沒功夫回府用晚膳,便在自個兒院子裏吃了,似乎還未睡飽,消食後又早早躺下,半夜是被那人給鬧醒的。
他分花拂柳般耐心與周旋,似老道的獵人一點點自己的獵上鈎,程亦安醒神後,看著那居高臨下的男人,如山岳般難以撼,氣得去推他,
“你我作甚?不是擺臉麽?”
陸栩生發笑,捉住的胳膊,摁在臉側,“那你呢,開口閉口範玉林,怎麽,這般難忘?”
剛重生那會兒,他偶爾問起在益州的事,日日都要聽到範玉林三字,那時也不覺得如何,如今漸漸的,那三個字聽不得,不知不覺,對的占有越來越濃,他早早將表妹這號人忘去九霄雲外,連夢裏的都是範玉林的名兒。
可不讓他氣?
程亦安這才明悟,原來是翻了醋壇子,怪不得前段時日梗著脖子做和尚呢。
冷笑,“我不過今日提了一,還是你偏要往槍口上撞,怪誰?我何曾開口閉口提他了?”
“怎麽沒?”陸栩生委屈上了,“前幾日你病了,我給你端茶倒水,你倒是好,夢裏著他的名兒放不下。”
程亦安一呆,這一呆那人趁虛而,惹得程亦安紅著臉錘他。
陸栩生得了逞,可不得任捶。
程亦安試著回想那一日的景,嗓音斷斷續續,“我是夢到他被關在地牢,我去尋他要和離書,被他拽著角不放,這才鬧著呵斥他.....不過念念不忘倒也不假,將他念死了我方解氣!”
話落,久久不見陸栩生吭聲,胡往上一抓,攀住了他結實的胳膊,不不覺得這一才察覺這男人的理朗如鐵,刀槍不,百毒不侵,人踏實。
“你怎麽不說話?”
夜裏嗓音格外,如同照進來那一抹月,如同盤桓在屋檐的裊裊青煙。
滾燙的呼吸烙著心口,那人含糊不清回,“我有功夫說話?”
程亦安很快明白他什麽意思,答答不敢吱聲了。
似要將往死裏弄,胳膊肢巍巍纏住他脖頸,胳膊,後脊,指尖所到之皆是傷痕,腦海不回想白日他在馬場意氣風發的樣,他并不笑,可眉梢歇著的那一抹倦怠卻有一別致的風流,好似他是游戲人間的看客,不曾真正融這片錦繡膏粱。
程亦安忽然在想,兩世夫妻,何曾窺探過這個男人的心,他皺過眉嗎?他傷懷過嗎?當年在白銀山他到底經歷了什麽,他從未開過口,哪怕是對著這個妻子。
事後,程亦安了他的心口,確認了,是的。
一響貪歡。
程亦安歇了足足五日方緩過勁來,不怪氣,昨日久不曾騎馬側磨紅一大片,胳膊肘也酸脹難當,夜裏又被陸栩生折騰整整一個時辰還多,四肢五骸險些不是自己的了。
到了第六日,也就是十月十五這一日,太後傳召眷宮侍駕,今日也稱“下元日”,民間在這一日修齋設醮,以祭亡靈。每年太後均在這一日在奉先殿給先帝祈福,并吩
咐眷親自做些點心結些花結一類前往太池祭拜水,祛晦解厄,以祈來年風調雨順。
這一日不僅宮裏要祭拜,各府也要預備掛天燈,齋戒拜神。
掌中饋的婦人均留在府上持家務,一旁是讓府上無事的或姑娘宮隨祭。
陸國公府的大閑人就是程亦安。
清晨早早梳洗,換了一素雅的裝扮,又去廚房走了個過場,最後拎著食盒登車前往皇宮。
丫鬟不能跟著去,陸栩生親自送到東華門。
分別時還很不放心,“我今日要去城外,一時半會回不來,你若是有事,遣人去知會你爹爹。”
程亦安嗔了他一眼,“我能有什麽事?還怕人吃了我。”
從他手中接過食盒,大大方方往甬道去。
遠遠瞧見一侍在門候著了,還很殷勤地替程亦安接過食盒,陸栩生心想他可沒打點哪個侍關照程亦安,所以這是岳父所為?
岳父的關懷真是不聲。
陸栩生放心離開。
巳時初刻,眷們均在奉先殿外的房候著,待太後,太子與禮部員從奉天殿出來,見過禮,又隨太子妃前往太池祈福。
今日宮的眷非富即貴,程亦安在這裏遇見了幾張面孔。
打頭兩人自然是鎮國公府的大小姐石飛燕,與的表妹姚玉妝。
顯然雙方因馬球比試而結了仇,眼刀子頻頻往程亦安上使,程亦安視而不見。
鄭穎見狀立即來到程亦安側,拉著輟在人群後頭往太池去。
“今晨我宮時,遇見亦彥表兄了。”鄭穎的父親是程亦彥的舅舅,與程亦彥是嫡親表兄妹,“亦彥表兄囑咐我一定要照看你。”
程亦安頓時害臊,“二哥哥也真是的,將我當小孩子了。”
已嫁為人婦,而鄭穎還只是個未嫁姑娘,不該照顧鄭穎麽?
但鄭穎也比程亦安大月份,笑道,“剛認回來的妹妹,難免多疼些。”
不多時,二十來位眷隨同太子妃抵達太池的淩雲臺,早早有宮人在此地擺上長案,姑娘們一一將點心擺上去,循著太子妃行禮跪拜。
天了下來,湖邊風寒,吹得姑娘們瑟瑟發抖,太子妃不敢耽擱,怕凍著這些金尊玉貴的主,儀式一畢,便吩咐宮人領著姑娘們前往瓊華島上的廣寒殿歇著。
廣寒殿名為廣寒,實則暖和得很,偌大的殿宇燒了地龍,十二盞八面羊角宮燈懸掛其上,五六的彩穗綴在燈下徐徐搖曳,將整座殿宇照得金碧輝煌。
循例今日均得吃了賜宴方能回去,太子妃尚在淩雲臺忙後務,眷們先在此候著。
點心瓜果擺了一桌,程亦安和鄭穎坐在最東面,喝著羊暖暖肚子。
鄭穎與程亦安說起表姐程亦歆的事,程亦彥和程亦歆乃程明昱第一任妻子鄭氏所生,程亦歆嫁去了大理寺卿賀侯府上,去年賀夫人病逝,闔家回老家守喪,要明年春才能回京。
“表姐命好,嫁給了青梅竹馬的姐夫,夫妻倆恩不疑,上頭生了一個可的兒,如今只消得個兒子,就完滿了,可惜侯夫人這一去又耽擱了一年....”
程亦安印象中這位長姐大方能幹,世人常贊有老太君當年的風範,出嫁前程亦安年紀尚小,不常面,出嫁後更沒機會,這一算倒也有幾年沒見著程亦歆了。
二人正話著家常,忽然一人從程亦安側經過,毫無預兆就摔了一跤,那人匍匐在地,扭著含淚朝程亦安訴道,
“程亦安,好端端的,你攔我一作甚?”
嗓門極大帶著哭腔,很快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程亦安先是滿頭霧水,再見姚玉妝淚眼汪汪,眼底暗藏一抹得意,忽然明白過來,
資深殯葬師魂穿異世成了人人忌諱的棺生女,避世十五年重回祈家,她是該報怨?還是該創造自己的幸福小日子?災星?福女?姐自個兒說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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