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年懶得跟姜泥大眼瞪小眼,把晾在地上,去屋打開行囊,除了一顆碩大夜明珠和幾支毫鋒銳若錐的關東遼尾,其余書籍都扔到桌上,堆積山。
放眼去便是紫山莊的《殺鯨劍》,兩禪寺的摹本《金剛伏魔拳》,南海最大尼姑庵的《觀音點化指》,五花八門,五十幾本武學典,有一個共同點,都是各宗各派的上乘招數,可能離最頂尖境界還有差距,但徐年想要圓學其中一項,都是壯舉。
他一腦從聽亭搬來,不是想要將這幾十種武學都學全,只是試圖博采眾長,在每本笈中揀選出一兩適用的,可以套用在刀上是最好,退一萬步,見多了豬跑,以后行走江湖,哪怕看到一頭豬能夠水上飄草上飛,也不用大驚小怪。
如同下棋對弈,這些書便是一些套路定式,對手落一子便知后三手十手的方位,任由你們千般變化神通,我早早一刀殺之即可。
徐年拿起一本笈翻了幾頁,放書提刀,準備去白象池再練六百劈刀六百掠刀,出了門才發現姜泥還沒下山,坐在青竹椅上,在那里拿袖子抹去臉上泥土,作細膩,想必每一個扯都使出了吃的力氣,天底下哪有不的子?
徐年嘻笑道:“小泥人,馬上要月黑風高了,一個人不敢下山?我這人心好,幫你喊個紅齒白的俊秀小道士一同下山?”
姜泥冷笑道:“大柱國讓我在武當山住下來。我聽說某人已經行了及冠禮,真是好笑。”
徐年一陣頭大,不理會這棵無小草的冷嘲熱諷,只是皺眉道:“徐驍吃錯藥了?”
姜泥板著臉默不作聲,出兩纖細如春蔥的小指兒,慢慢梳理掉沾染在三千青上的泥土塵屑。
徐年去山林采了些藥草,丟在屋前,說道:“你住這里,我去別。”
姜泥無于衷,泥菩薩一般紋不,依然歪著腦袋看也不看世子殿下,細致收拾戰場。那一大摞草藥,才不會去。
徐年拿著夜明珠和野兔毫筆來到懸仙峰,在石壁上鑿出一個窟窿,將夜明珠鑲嵌進去,頓時燈火通明,雙手滲出布條的徐年繼續揮刀,只是不敢輕易拿瀑布下刀。
深夜時分,已經疲力盡,坐在離瀑布最遠的石壁下,盤膝而睡,刀不離手。
清晨時分,準時醒來,徐年睜開眼睛便看到洪洗象蹲在瀑布前,捧水洗臉。徐年對這貨一向是眼不見為凈,起在空地練劈刺。
他古板練刀的時候,在山上騎牛放牛了十幾年的家伙在石壁前研究那顆價值連城的重棘之璧,滾圓珠子在亮,通碧綠晶瑩,一到黑夜便清亮如滿月,洪洗象眼前這一顆不以大見長,只是彩霞出眾。
要說世間最大的夜明珠,還在皇宮,需四位二八佳麗環手而圍,就放在隋珠公主的書房,這位皇帝陛下最疼的兒之所以隋珠公主,便是因為出生時,隋國進貢了這顆在泰山腳下挖出的巨大夜明珠。
徐年似乎原本有機會擁有兩顆“隋珠”,只要他肯進京,做那駙馬爺。
香餑餑燙手不燙手徐年沒機會得知,在北涼王府出不了這種低等紕,因為梧桐苑丫鬟一個比一個心思溫。可那烤地瓜板上釘釘的燙燙手燙心,世子殿下比誰都能確定。
氣濃重,徐年又出了一熱汗,織在一起很傷,徐年不敢多呆。
將繡冬刀扛在肩上,拿了一著名的關東遼尾,這是質地最好的紫兔毫,兔毫本就是毫,北地更健,而關東紫兔則是當之無愧的第一毫,這種筆最適合寫遒勁方正之字,筆尖如錐利如刀,筆刀筆刀,這才是真正的筆中刀。
徐年從小練字就被李義山要求只用毫,毫無鋒的羊毫絕對不能,若無骨的字,向來被王府第一雅士唾棄,但徐年知道遲早有一天要去書寫牌匾大字的巨楷,到時候還得拿起毫。
徐年雖然被罵做金玉其外的草包,做多了像寒士書生重金購買詩詞曲賦的勾當,但琴棋書畫茶酒,樣樣都懂,只是未必通而已。
練刀是力大事,練字是力小活,尤其是練刀過后再練字,格外艱難。
徐年用關東遼尾蘸水在青石上寫《殺鯨劍》口訣,字由心生,地上行書顯得殺氣騰騰。
洪洗象蹲在一邊觀,嘖嘖稱奇道:“好字好字。比大師兄的蚯蚓爬爬強了百倍,他與下山的師弟或者山外人書信聯絡,都得找我代筆。”
徐年把這廝的贊譽當作耳邊風,咬著關東遼尾筆桿子,上山前練刀辛苦,卻也不至于艱辛到將三年游歷磨礪出來的老繭都給生生剝去。
現在每天滿手鮮,不練刀時徐年就把繡冬擱在肩膀上晃,肩挑繡冬,瞧著是詩畫意的,徐年心可都是殺人的心都有了。
走向茅屋,昨天草藥丟在哪里,今天還是在哪里。徐年笑了笑,推門而,第一眼沒看到姜泥睡在床上,是去觀琉璃世界景了?再一看,已經把自己收拾清爽的小泥人面對著墻壁,坐著睡著了。
不床,徐年萬分理解,是嫌棄他睡過的地方太臟,之所以不是靠墻而睡,顯然是扛行囊上山的后背已然不堪任何接。
徐年張把兔毫筆吐在桌上,拿腳踢了踢這位從天下最尊貴的皇城淪落到北涼王府的牢籠,再可憐到這間山上小茅屋的公主殿下。
估計是累壞了,沒有任何反應。睡中呢喃了幾句,徐年不去聽都知道是罵他的話,徐年盯著看了一會兒,是個人胚子,雖說現在還比不得白狐兒臉,但也不輸給紅薯青鳥多,以后肯定還會更人,徐年覺著昨天坐地上摔泥土的樣子就很有趣。
姜泥在睡夢中子一斜,差點倒地,徐年肩膀一抖,繡冬落下,拿刀鞘輕輕支撐住的,緩緩扳正,這才不再打擾。
出門看到騎牛的家伙已經識趣地開始煮粥,屋有些幾小壇子腌好的爽口素菜,這段時間除非師叔祖太忙于小篆竹簡或者珍貴孤本的注疏解經,一般都會來給世子殿下燒飯做菜,任勞任怨,樂在其中。
洪洗象一邊煮粥看火候,一邊手指蘸口水翻閱一本《冬薦經禮記》。
徐年實在想不出這膽小家伙怎麼去做那武道天道一肩挑之的玄武中興人。
給姜泥剩了兩碗米粥的量,擱在屋桌上,徐年扛刀來到懸仙峰頂,那本《甲子習劍錄》是練劍心得,可偶爾也有些對浩瀚武道的提綱挈領,大力推崇登高看星臨海觀海這類對劍無用對劍道卻有益的行徑。
沒奈何徐年看了半天,都沒能看出能與劍道掛鉤的奧妙。騎牛的家伙不吭聲呆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心里不平衡的徐年問道你看了二十幾年,不膩味?年輕師叔祖憨憨笑道每天都是不一樣的景致,怎會厭煩。
徐年好奇道:“你到底會不會武功?”
洪洗象一臉真誠道:“約莫是不會的。”
徐年一腳踹過去,蹲地上的師叔祖一陣左右搖晃,就是不倒,直至原來姿態,毫不差。
徐年訝異咦了一聲,問道:“這是?”
山上二十幾年的的確確沒有正二八經看過一本笈過一門武學的師叔祖,撓了撓被徐年踹中的肩膀,一臉無辜道:“玄武宮有座大鐘,別人敲鐘,我就看它如何停下。”
徐年刨問底道:“你瞧著瞧著就瞧出門道了?”
騎牛的搖頭道:“沒啥門道啊。”
徐年有些挫敗,道:“要你拿刀去砍瀑布,能砍斷?”
被問的師叔祖搖頭道:“當然不行。”
徐年終于好點。
但蹲地上的家伙馬上就附加了一句:“砍是砍不斷,不過大概不至于刀劍手。”
徐年滿腹狐疑,命令道:“那你去隨便找把劍,去試試看,要是做不到,就等著喂魚吧。”
洪洗象一臉為難道:“要不世子殿下就把肩上這把刀借我唄?”
徐年抬腳就要踢,騎牛師叔祖已經嗖一下跑遠了。
徐年下了峰頂,等了約莫一個時辰才等到滿頭大汗的洪洗象,手里果真拎了把桃木七星劍,拿劍手勢不倫不類,徐年眼神示意他去刺一劍。如臨大敵的洪洗象深呼吸了幾大口,這才赴刑場一般走到瀑布前,抬臂揮劍,輕輕一劍。
一道向下傾斜的玄妙半弧,如羚羊掛角。劃破了聲勢驚人的垂流瀑布。
收回桃木劍,洪洗象轉看向徐年,沒什麼得意神,仿佛是天經地義的事。
徐年愣了一下,微笑道:“懂了,這就是你的天道。”
只當是做了件吃喝拉撒睡此等小事的洪洗象啊了一聲,諂嫌疑地小跑向世子殿下,“給說說,怎麼個道?陳師兄說我是在山中不知山,這輩子都不可能悟道了。”
徐年詐道:“只要你下了山,站遠點,不就看清這山了?”
洪洗象唉聲嘆氣,做掐指狀一陣推演,無奈道:“就知道,今日不宜下山。”
徐年恨不得一腳把這躲烏殼里不探頭的膽小鬼給踹死。
最大本事就是鉆牛角尖的姜泥跟徐年卯上了,在茅屋住下。
從冬天白雪住到了春暖花開,世子殿下每天累得像條喪家犬,倒落了個清閑,從不做一名奴婢該做的伺候活兒,每天就在武當山逛,八十一峰朝大頂,一半山峰宮觀和天福地都被那對踩著麻鞋的小腳丫給走了個遍,還有閑逸致跟最近的紫觀討要了些種子,在青竹籬笆外栽種了蔬果,被折騰出一塊自天地的小菜圃,徐年多看兩眼,都要被警告,像一只被踩到尾的小白野貓。
徐年除了練刀練字,就是不斷從聽亭搬書到山上。
一本接一本,一行囊一行囊。
如同搬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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