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梨看向他被汗水了半截的裳以及額上的豆大汗珠,淺笑道:“無妨。”
小和尚見面貌姣好,酷暑下的裳乾燥清爽,行走間似有陣陣涼氣,舉著桶毫不費力,揣測其是靈修,羨慕道:“施主是水靈或冰靈吧?小僧的二師兄也是,每日師兄弟都托他制些冰放屋,不然夜裡鐵定熱醒。”
姜梨笑而不語。
到底還是孩子心,瞧姜梨和氣,小和尚便打開了話匣子。
一會小聲埋怨師父嚴苛,大熱天的非要他磨礪心,用木桶打水填滿水缸,又叨念自己的某個師兄寫得一手好經文,一經難求,說完後他又揚揚道另個師兄擅於解簽,門前都是接踵而來的拜訪者......
到水缸前,他才驚覺自己喋喋休休了一路,覺得姜梨實在好脾氣,不曾打斷,於是訕訕地咬了咬手,“施主前來何故?若是想觀賞茉莉,前面便是,此人煙稀......”
“我找無明。”
“無明師兄?”小和尚詫異,蠕,似是想說什麼,最終只言,“倒是順路,他應當就在前頭不遠值掃。”
我知道。
姜梨濃黑的睫半合著,線輕地打在秀的鼻尖上,面頰上細小的絨被鍍上一層金的澤,暖恰到好地融化了部分清冷,顯得整個人和起來。
風起,一朵茉莉花隨著苕帚聲悠悠落下。
第3章 他會哄好的
無明、無明,恰如其名。
他是個盲人。
樹葉被吹得簌簌作響,青磚上散落的茉莉花隨著苕帚輕揚,正規律地向角落聚攏。
似是察覺到有人靠近,他眼睫微,準地面向姜梨,放下苕帚,雙掌合十,寬大的袖口落,出一截修長緻的手臂。
“施主。”無明半低頭,鼻尖微汗,許是日頭毒辣,眼尾淡紅,這一抹紅平添了幾分生氣,像是畫像上的平面人被突如其來的點睛之筆賦予了神韻,變得滿鮮活。
茉莉花飄飄然,花柳影繚了視線,無明站在巨大的樹冠下合掌。
姜梨啞然。
腳步聲匆匆,一個冒冒失失的年輕和尚過門檻,險些摔跤,扯著嗓子道:“無明師兄,有人找你誦經。”
“好。”無明頷首後放下苕帚,從牆角拿起盲杖,步履平穩地朝外走去。
姜梨停留幾秒,跟了上去。
年輕和尚子雖急躁,但照顧到無明目不便,放慢了步伐。
他扭頭看了眼姜梨,面疑,向無明,“這位施主.......”
“久聞紫東寺佛法神聖,超度眾生。百聞不如一見,不知今日可有機會敬仰一番?”姜梨腳步輕巧,近乎無聲,不徐不疾地與兩人保持著三四步距離,怡然含笑,讓人心生好。
年輕和尚兩頰微紅,連連點頭道:“善哉。”
紫東寺偏殿外圍站一群百姓,中間傳來啜泣聲,見僧人來,他們自發讓出一條道。
戴著頭巾的中年婦跪坐在中間,旁邊是手拉的獨車,車上鋪滿曬乾的稻草,一被放置在上面。夏日炎炎,微腐,散發出不好聞的氣味,眾人皆朝後避開風口。有人安著一旁站著啼哭的,往手中塞糖,手握著婦的胳膊,並不接過。
“這徐娘也是苦命人,如今丈夫沒了,家中無壯丁,孤帶一娃,田裡活怕是不好干。”
“城外果然去不得啊,賞金是多,但太危險。”
百姓憐憫的議論雖無惡意,但著實不好聽。
徐娘面蠟黃,歷經風霜的臉上滿是壑,眉眼疲倦,見無明來了,合手道:“勞煩大師送送我家漢子。”繼而手撐地,費力站起,讓出空地。
細碎聲消失,周遭肅然。
無明拄著盲杖朝前探去,當盲杖輕到木時,停住了。
淡淡的臭飄出,他像是沒聞到,眉眼依舊和沉靜,雙手輕輕撥圓潤的佛珠,有節奏和韻律的字音從口中緩緩念出,聲線清亮溫潤,似是能拂去人心中的不安,讓人平靜思緒。
一時間只能聽到他專注虔誠的誦經聲和低沉悠揚的蟬鳴。
念閉,無明彎腰曲背,深深一拜。
徐娘抓著,一滴淚打在袖,慌忙了眼角,久久地凝視著死者,長吁道:“如此,你也能安心去了。”
說完,朝無明拜謝,傴僂地拉住車把手,慢吞吞地離去。
百姓漸漸散去,無明忽地轉向姜梨,不同於別的盲人,他的眼珠又黑又深,乍一看並不覺得失明,但瞳孔深毫無澤,暴了這一事實。
“施主可有何事?”
數萬年過去了,不知迴幾許,他委實沒變,本就是風霽月的人,是塵埃里一眼奪目的明珠。
默視那張臉,莞爾一笑,“聽聞寺供有寄宿,無明師父是否知悉在何?”
*
天嶼,天府。
蔣朝越煩躁地了脹痛的鼻骨,耐著子聽天侍匯報。
“牟姑娘仍是不肯吃飯,嚷嚷著要回家......”
“呢?”
見天侍愣在那邊,他眉頭鎖,面不虞,加重語氣,“姜梨在哪?”
天侍才恍然大悟,“回天子的話,公主去了凡間,在哪並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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