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盆大雨下了一夜。

喬念進宮時，天邊已是出了朝霞。

大殿之上，文武百立于兩旁，而皇上就坐在龍椅之上，一雙眸子染著怒意，死死盯著喬念。

昨夜，是作為人質去將明王換出來的，按照計劃，活著回來的應該是明王，而不是！

喬念心中無比忐忑。

殿上坐著的那個可是一句話就能決定生死的男人，如何能不怕？

可，還是努力維持著表面的鎮定，上前行至大殿中央，跪地磕頭行禮，“民喬念，拜見皇上。”

話音落下，好一陣沉默。

喬念保持著額頭磕地的姿勢，不敢妄。

大殿的文武百也無一人敢說話，便是連呼吸的聲音好似都沒有了。

所有人都在等待著皇上對喬念的宣判。

卻不想，龍椅之上傳來的聲音竟是出奇的平靜，“昨夜到底發生了何事？”

聲音低沉，似是在問一件尋常的事。

喬念這才緩緩抬起了頭來，看向那抹明黃的影。

看出了皇上臉上的一抹疲態，看到了他平靜眸下翻涌的緒。

哪怕是帝王，哪怕膝下皇子無數，可明王之死與他而言，到底是喪子之痛，怎麼可能會平靜呢？

喬念自然不能說出昨夜的真相，文武百在場，若說明王像條狗一樣乞求山匪，豈不是等同于當眾掌摑皇上？

于是，緩緩說出了來之前便早已想好的說辭。

“昨夜，我被山匪抓至山之中，見到明王時，殿下已滿是傷。山匪人多勢眾，甚至還想要當著明王的面欺辱我，幸得王爺拼死相護，可……王爺卻被山匪捅了好幾刀。小祿子為給明王報仇，怒殺山匪五人，但另有兩名山匪逃，小祿子追出去了，至今音訊全無，生死不明……”

但很顯然，皇上并不在意小祿子的生死。

他抓到了重點，不復方才強裝的平靜，頗為激地沖著喬念問道，“你說，祈兒是怎麼死的？”

看著皇上如此反應，喬念心想，是賭對了。

于是，將自己的頭重新低了下去，重重磕在地上，讓自己的聲音顯出哭腔，“王爺，是為了護我而死！民有罪，還請皇上責罰！”

可，明王既然是為了護而死，皇上若是責罰，豈不是會令明王九泉之下也難以安寧？

大殿上，皇上站了起來，滿腔的緒終于無法抑制，“好！不愧是朕的兒子！”

話音落下，文武百齊齊跪地，高呼明王英勇，皇上萬歲！

這一刻，喬念知道自己至是保住了自己這條命了。

不知過了多久，朝臣紛紛退去。

便是連皇上的侍都退下了。

偌大的大殿，就只剩下了皇上跟喬念。

“把頭抬起來。”殿上，那道低沉渾厚的聲音如是說道。

喬念深吸了一口氣，終于跪直了子，抬頭直視皇上。

方才的哭腔格外濃烈，可此刻喬念的臉上卻無半滴眼淚。

皇上顯然早有預料，不由得一聲冷笑，“朕就知道，你在撒謊！”

喬念努力讓自己保持著鎮定，“皇上慧眼如炬，民自然什麼都瞞不過皇上，只是方才文武百在場，民不敢說真話。”

皇上也知道，真相一定會讓他徹底失去臉面，于是，深吸了一口氣，這才道，“記住，明王就是為了護你而死。”

喬念當即應聲，“民明白。”

話音落下，皇上便又沉默下來。

他靜靜地打量著喬念。

的發髻有些，上的衫都還是的，臉顯得格外蒼白。

昨晚下了一夜的雨，這丫頭定也了不罪。

于是，擺了擺手，“行了，你回去吧！”

“多謝皇上。”喬念再次謝恩行禮，這才起，退出了大殿。

不多久，一抹影從殿后行出，對著皇上行了禮，“多謝皇上開恩。”

皇上轉眸看了過去，“本就不是的錯，可是蕭衡，你所做這些既是為好，又何故瞞？”

蕭衡昨夜便已冒雨進宮，說是急著要匯報明王的死訊，但話里話外都是在為喬念求。

若不然，他堂堂一國之君，何必陪著喬念演這麼一出戲給文武百看？

如今，所有人都知道喬念是明王豁出了命都要保護的人，還有誰敢借著明王之死對付喬念？

蕭衡垂下眼眸，腦海中全是昨夜雨中崩潰的模樣，心中一異樣的緒涌了上來，蕭衡終于還是微微搖了搖頭，“怕喬姑娘誤會。”

“誤會？”皇上有些不解，卻又很快明白過來，“誤會什麼？你不就是在意的嗎？”

在意嗎？

蕭衡其實自己也沒弄明白，想了想，便又道，“可，與微臣有婚約的，乃是林家嫡。”

此話一出，只惹來皇上一聲笑，“如此說來，若是街邊一個乞婆被證實是林家嫡，你便娶那乞婆？”

蕭衡點頭，“家父詢戒，人當言而有信。”

“朕倒是沒想到，你竟如此迂腐。”皇上給出了很是中肯的評價，又道，“可你這樣瞞著，早晚有一日，你是會后悔的。”

蕭衡沒有應聲。

見狀，皇上長嘆了一聲，“罷了，你也回去吧！朕累了。”

蕭衡這才拱手行禮，“微臣告退。”

卻不想，還不等他退出大殿，皇上的聲音便是幽幽傳來，“蕭卿，你終究還是太年輕啊……”

蕭衡不明白皇上這話是何意。

回府的路上，他也想了好久。

算來，他今年也已經二十有余，與他同歲的，有些娃娃都在跑了，實在算不得年輕。

可皇上最后的那一聲，太像是唏噓，著實令他費解。

而且，皇上說他會后悔！

可他這幾年在外征戰，所做之決定從無差錯。

甚至回想起自己這二十年來的所作所為，也從沒有會讓自己后悔之事。

便是連騙明王去藥王谷這件事，他也并不后悔。

畢竟，錯不在他。

誰都想不到明王會被山匪抓去。

那是意外。

思及此，蕭衡免不得又想起了昨夜喬念那差點崩潰的樣子，想到了那雙滿是恨意的眼睛，眉心便又忍不住微微擰起。

罷了，總有一日會明白，明王死了，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