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晃而過，很快就到了除夕。

往年即便是除夕，北海府都沒太多喜慶的氣氛，畢竟，當生存已經十分艱難時，什麼過年不過年的，人們也沒有太多力去理會。

可今年不同了，整個北海府仿佛都活了過來，家家戶戶上了紅春聯，街上鋪子里的年貨也能賣出去了。

這幾個月以來，北海府的百姓們都賺到了錢，除了維持一家老小溫飽之外竟還有富余，能在年關扯上幾尺布料，給孩子裁件新裳，咬咬牙甚至還能在花楹雪的鋪里買上一斤羊。

那羊是從蒙古部落購買的，據鋪的伙計們說，鋪子不掙錢，幾乎是原價買賣，只為了給城中百姓在年關添點葷腥。

沒人不信，畢竟價格擺在那里，若是賺錢，定不是這樣的價。

小孩子們拾了一個冬天的糞，兜里竟也攢下來些銅錢，裝在袋里走起路來撞擊著叮當作響，這讓那些小孩子們的神都變得驕傲起來。

有人用兜里的銅錢換了幾顆飴糖，也有的拿給大人添作家用，引來好大的夸獎……

就在整個北海府都沉浸在年關的喜悅氣氛中時，午時剛過，造船司揭下了掛著的紅綢。

兩艘巨大的樓船靜靜停在船塢中，渾筋骨強勁，威風凜凜，幾層樓的高度，仰頭去看時甚至會讓人覺得震撼。

造船司鄰水域，屆時只需在船塢中引水開閘，樓船便能駛出，直奔江海……

整個造船司都在歡呼著，畢竟，這是他們所有人這幾個月夜以繼日辛勤勞的果。

旁邊，造船司主事竇寶一邊咧著笑一邊抹眼淚。

他娘的，他竇寶又能造船了……他天生就是來造船不是給人打家的，嗚嗚嗚……

看著這兩艘巨大的樓船，所有造船工都熱淚盈眶。

沈檸滿臉笑意，揮手揚聲道：“賞，所有人，重重有賞！”

四周山呼海嘯般大喊：“謝郡主……”

所有人臉上都洋溢著喜悅的笑容，造船司外不遠的漁民聽到這邊的歡呼聲，不由得也跟著笑起來。

畢竟，北海府越來越好的話，所有人都會越來越好，聽說造船司造出大船來了。

等大船下海能航行了，到時候他們的海產就更好賣了吧。

日子真的是越來越有希了呢……

是夜，北海府守將張鐸領兵巡視。

北海府沒有遼東關那樣的高門厚墻做關卡，而且在府城外還錯落著村莊小鎮，張鐸帶著將士沿著荒原道路巡防，看著遠北海府城的燈火，心復雜。

因著份職責不同，當初張鐸沒有與聶讓那些人一起扔印鑒撂挑子，后來的針鋒相對聶讓便沒有帶他。

以前雖說張鐸也沒從聶讓那里得好，但因著他是鄙武將，那些人商議要事時并不帶他，張鐸也知道，聶讓他們只是勉強將他拉攏便于行事而已。

也是因此，他僥幸躲過一劫。

此刻，看著終于有了人間煙火氣的北海府，張鐸心里其實有些。

以前的北海府就像是被鬼王敲骨吸髓的人間煉獄，里面生活著行尸走與魂惡鬼，而今，那北海府忽然就布滿了人間煙火，被拉出了地獄。

恍然間張鐸才想起來，當初他獲罪被貶到北海府時的心境……他也曾滿腔熱，只是后來被冷死寂貧瘠荒蕪的北海府磨掉了一骨。

就在這時，張鐸耳尖忽然了，下意識抬手握拳，后的隊伍連忙停下來面面相覷。

張鐸下了馬附耳到地上，接著就驀然睜大眼。

“有大騎兵靠近……噤聲。”

他讓后巡邏軍隊原地等候，自己帶了幾個人飛快往前奔掠而出，到了幾棵大樹旁便直接爬上大樹。

月明星稀，遠的一切都看不分明，只能看到冬日禿禿的樹干樹枝……等等，那不是樹枝，那是……長槍與旗桿！

張鐸腦中有一瞬間的空白，這時，旁邊樹上的將士也失聲低呼：“將軍，好、好多人，好多好多人！”

麻麻幾乎看不到盡頭的軍隊正趁著除夕夜而悄無聲息的近北海府！

張鐸心臟劇烈跳著，下一瞬，他示意那幾人和他一起下樹。

“飛，你帶幾個人回北海府城報信，就說元朝大軍進犯……”

“將軍，屬下要和您一起。”

張鐸怒喝：“滾回去報信，今日除夕，若是城防松懈，整個北海府就完了，你留下來有什麼用？”

那名下屬被踹了腳，紅著眼抹了把淚爬上馬帶著幾個人掉頭往回狂奔。

“剩下的人……”

張鐸看了眼后沉默的下屬們，咬牙開口：“兄弟們的家小都在北海府，這些日子你們也看到了，北海府里能活人了……咱們不是為了旁人，是為了自己的家小。”

沒說太多話，張鐸舉起劍：“跟我上前迎敵，哪怕能為府城爭取片刻的時間。”

“是！”

下一瞬，不到三百人的巡防隊跟隨張鐸打馬往前……前方不遠，是大元上萬大軍。

沈檸沒想到那張鐸居然就這樣迎了上去，在明知道幾乎是送死的境況下，就這樣帶人迎了上去。

其實能猜到張鐸的目的：這數百人在元朝大軍面前看都不夠看的，但只要雙方短兵刃，元朝大軍就無法再悄無聲息的近北海府。

這樣一來，北海府城就能盡早布防應對。

先前張鐸與聶讓那些人同流合污，貪污腐敗，沈檸對這人觀極差，只是他運氣不錯，很多事都沒有他參與的證據，所以暫時還沒能將他一并置了。

可沒想到，今日這番形，他卻這般沖了出去……

沈檸無數次嘆人的復雜。

騎在馬上打了個手勢，二月帶著一行幾十人抹黑往前跟了上去，沈檸則是帶著剩下的人退到通往北海府的大路上。

大路兩側都是荒野，帶來的將士正在荒野上迅速挖坑。

三兩下一個坑，不需要很深，錯落排列著一邊挖一邊往后退去……

另一邊，張鐸停在了元軍正前方。

大元軍隊是專程等到大宣朝的除夕夜發奇襲，準備打個攻其不備。

他們又沒打算攻進遼東關，只是想拿下小小的北海府……一旦攻下北海府，一邊重兵嚴守，一邊大力運煤。

到時，背面的韃靼也會配合著趁機出兵境。

有了韃靼大軍境，遼東關守軍便不敢輕舉妄應援北海府……他們就有足夠的時間，將北海府的煤山好好搜刮個干凈。

反正北海府城有那麼多不要錢的勞力，夜以繼日，累死也沒關系！

可就在這時，先鋒軍那邊傳來靜，接著就響起拼殺聲。

被發現了！

元軍將領有些惋惜，卻也并未放在心上，這里已經距離北海府城很近了。

這樣的距離，區區北海府城的守軍本拿他們大元朝的軍隊沒有辦法……

“沖啊，沖進北海府，搶到的所有東西都屬于你們自己，殺！”

將領一句大吼，元朝軍隊水一般往前奔騰……

張鐸握手中長刀，額頭滿是冷汗。

帶的箭矢已經完，那樣鋪天蓋地的軍隊他已經不記得自己多年沒有見過了，他的也在微微抖著……然而，他沒有后退。

他以前也是上過沙場的將士，他……也是上過沙場的！

“所有人聽令，殺！”

一聲令下，張鐸打馬率先往前沖去……迎著烏水般的元軍，飛蛾撲火一般……

后的將士們白著臉，甚至有人在哭著娘，可是，所有人都隨著張鐸沖了出去。

他們是大宣朝的將士！

他們……

“轟！轟！”

轟隆隆的炸聲毫無預兆響起，數道火在元軍軍陣中炸裂，元軍將領猛地變了面，隨即咬牙切齒。

霹靂彈！霹靂彈！又是霹靂彈！

自從大宣朝有了這麼個東西，走到哪里都用……上次將韃靼騎兵炸的親娘都不認識了！

可不是說霹靂彈產量低下嗎，不是說只遼東關有霹靂彈嗎，怎麼小小的北海府都有。

不是有幕消息，那個永安郡主往北海府來并沒攜帶太多霹靂彈，僅有的那些都用在蒙古草原上已經用完了嗎……而且，他們怎麼知道大元朝軍隊今日會有作。

莫非狗大宣一直在盯著他們大元？

好好好，原來大宣朝也是狼子野心，這樣也好，那大家便拼了，就不信你這霹靂彈能攔住水一般的元朝大軍！

霹靂彈是要投石機投擲的，在水域上炸行不夠靈活目標積大的大船可能威力無窮，可他們大元騎兵風馳電掣，難道你那投石機也能這樣靈活？

“沖，全速沖殺！”

元軍將領一聲令下，元朝騎兵便疾風驚雷一般往前狂奔而去……

眼見張鐸就要與他后的北海府軍被元朝大軍吞沒，他忽然聽到一聲大喝：“走，郡主有令，撤！”

二月帶著一行人騎馬靠近后，俱是從馬側布袋里拿出個黑漆漆的東西，拔掉了什麼后嗤嗤作響，直接抬手往前扔進了元軍的先鋒軍中。

下一瞬，元軍先鋒軍中便轟然炸開火……

二月回頭下令：“撤！”

張鐸還有些愕然，被一鞭子到馬屁上就被馬兒馱著跟上二月一行人往回狂奔而去。

后的將士們掉頭跟上，一個個都還有些發懵，卻又覺得十分刺激。

原來永安郡主早有準備……莫非今日不用死了？

沒人不怕死，能不死當然誰都不想死！

張鐸跟著二月那些人往回狂奔，心中百味雜陳……

當初他跟著聶讓那些人針對排永安郡主，先前的形，若是永安郡主愿意，完全可以坐視不理讓他當炮灰死在元朝軍隊手中，不費吹灰之力清除他這個異己。

他想，要是聶讓那些人，肯定會這樣做。

可永安郡主派人救了他……

“郡主早有預料？”

張鐸大聲問道，心里越發覺得那永安郡主高深莫測，難怪能將聶讓那些盤踞北海府多年的員輕而易舉就拔除了。

但他還是不放心：“元朝大軍有上萬之眾，北海府不比遼東關城，怕是守不住，郡主可有良策？”

二月還是沒理他。

張鐸便知趣的不再開口，只跟著往回狂奔。

很快，他就看到了另外一行將士，裝備良，明顯是郡主府府軍，看到他們一行數百人靠近，那一百多名府軍開始作了。

張鐸看不細致，只看到那些人分散開來，等他們過去后，所有人一字排開，騎在馬背上彎腰往道路兩側的荒地里一下一下在放什麼東西。

就像是草原蠻子的馬表演，在馬背上下腰……

那些人作很快，沿著道路往前布置了很遠一大片，張鐸的心臟劇烈跳著，莫名覺得有些興。

片刻后，便見那些人疾馳往回一段距離后，故技重施，又開始在道路兩側布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