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回原來匣子裡吧,」薛慎步履一頓,眸閃了閃,「明日壽南山大比武,山風大,揀厚實的裳穿。」
這世間千人千面,心腸也迥然。
有胡家那樣貪得無厭的,也有知恩圖報的,得知胡家要來鬧事,人一出村,就騎著騾子跋山涉水來軍營報信。
他得知消息立刻快馬趕回,明知曹躍能夠應付住,還是擔心如果俞知被鬧得出面,會稀里糊塗地吃虧,畢竟是自小養在深閨的大小姐。
不料他趕到時,俞知找的京兆府巡捕已穩住場面。
俞知在明堂坐了好半晌。
元寶送來一碟金,一道豆芽炒草,一碗雜糧粥。慢慢吃完,整個人終於舒坦下來。
再讓元寶找來衛鑲:「恤錢向來是士兵軍籍所在縣衙的事,那些傷兵家屬,怎麼找上了將軍府?」
衛鑲從馬廄過來,肩頭還掛著半餵馬的草料,抬手摘下來,彈了彈,「這批士兵是去鎮曲州兵變時傷退役的,那時快趕上新政,各項政策改得厲害,朝廷原定的五年恤錢和賦稅減免被改了三年。」
「他們的恤錢糧被裁減了?」
「對,士兵原籍所在的縣衙申請按原定五年恤,但戶部與兵部相互推諉,批文跑了小半年都沒簽發,將軍說最終批文下來前,由將軍府先墊付錢糧。」
「這個月的恤,原定是大比武過後給的,」他煩躁地了頭髮,「可今年秋冬多暴雨,大比武推遲了好些天。本都是些可憐人,誰知有狼心狗肺的呢?我聽說胡金順的哥哥好吃懶做,有田不好好耕,欠了一賭債,定是指著這筆錢去補窟窿,才攛掇人來鬧事。」
俞知據胡金順哥哥報的銀錢和來人數目,在心裡算了一筆帳,錢糧說多不多,說不,便是從嫁妝里撥出一部分,也能夠補得上,不過薛慎定然不願意用。
那府里怎麼會周轉不開,非要等到大比武過後?
乾淨手上的點心碎屑,去到曹躍的前院廂房。
「大娘子?」曹躍手握狼毫筆,顯然沒想過會來,方才被薛慎勒令收回去的帳簿,正大咧咧地攤在桌上。
*
翌日惠風和暢,晴明朗。
衛鑲驅車,送俞知到壽南山大營,觀賞十二衛比武。大比武是本朝重要活,不止帝皇家與百同來,還有附屬國與邦國的使團參與。
俞知來到為武眷專設的帳篷,裡頭燃著銀炭,小爐上燒著咕嚕嚕的熱水,暖融融的脂香氣拂面。
好些眷早已到場,更有那不拘一格的郎,像模像樣地畫了一幅賭盤圖,鋪開在長條梨木案上押勝負。上頭堆放不是錢幣,全是香珠釵,像個琳瑯滿目的小攤子。
「點翠閣的蝴蝶嵌珍珠赤金簪,我提前大半月訂貨才買到的,攏共沒戴過幾回。」秦三娘率先將赤金簪放到個空的甜白釉淺口碟里,推到代表金吾衛那格賭盤裡。
「我跟一盒雲夢閣的雙花胭脂,金吾衛勝。」
「我跟一對鎏金黃寶石手釧……」
除卻想支持自家夫君,意思意思撐個場子的,眷們押寶金吾衛的占絕大多數。獨獨有個藕輕裘的郎財大氣,擱下一錠足秤的金元寶,「我賭右威衛勝。」
俞知正關注著上頭押寶的件,見此好奇地朝郎注視,卻得到冷冷一瞥,冰渣子似的刺人。
郎看向:「你就是薛將軍新娶的妻子?要跟我賭一把嗎?我可再加碼。」作勢往袖口裡再掏荷包。
俞知擺手:「我就是看看。」
在場眷除卻秦三娘和李四娘是出閣前的點頭之,其餘都沒打過道,包括這位裘郎。
離長條案遠了些,正要尋個位置坐下。
一位披著煙紫斗篷的婦人指出旁的空位,眸中含笑看向。俞知落座道謝,聽得婦人聲道:「那位右威衛司馬將軍家的新婚夫人,姓姚,姚冰夏,向來是這樣喜惡分明的直子。你別放在心上。」
俞知父兄皆是文,際也大多數限於文圈子。
「不知這位夫人怎麼稱呼?」
「我夫君是金吾衛中郎將陳鏡,大娘子想必是見過的。我姓柳,在家中行四,大娘子喚我柳四娘便可。」
陳鏡是薛慎營里的副將,俞知見過兩面。
難怪對這樣熱絡,俞知眉眼一彎:「柳姐姐。」
柳四娘笑得更真心幾分,眼神覷向被押寶小山堆的甜白釉淺口碟,「大娘子真不下注?旁的比武賽不說,每年就搏擊與騎這兩項,薛將軍只要下場,都是頭籌。」
俞知發鬟上的珠翠,又看看腰間珠串,「我今日穿戴都是心頭好,哪樣都捨不得。」
話音剛落,比武臺上銅鑼連敲三下,搏擊開始了。十二衛各派一人,按籤順序,兩兩對搏。偌大的比武臺用麻線拉出六格擂臺,誰先掉落出線誰便算輸。
霎時間,比武場上都是形壯的青壯。
俞知試圖從滿場男人里找出薛慎,還未找到,就見一人被凌空掀翻,幾乎是扔出了擂臺線外,掉落到周邊鋪好的棉褥和沙袋上。
同他對打的人背對看臺。
金吾衛袍上繡著辟邪神的圖騰,束腰勒得窄,下擺半紮起,一雙長顯得尤為矚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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