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吏部尚書馬文升這等骨鯁直臣甚至又揚言道：“如陛下再一意孤行，妄改國家法度，就請允老臣告老還鄉吧！”

往日馬尚書祭出掛冠求去的法寶時，弘治帝總是親下階來挽留他，表示自己將會采納他的建議。可這次他竟然沉著臉，一言不發。馬尚書雪白的胡須在空中抖，他萬萬沒想到，弘治帝竟然會做出這樣的事來！馬尚書的心都要涼了。他真要下烏紗，摘下懸于腰帶上牙牌時，一旁的王華等人忙上前勸阻他。站在禮部隊列里的焦芳同樣也是驚駭莫名，這……按理說不是應該他倒霉才是，怎麼換做馬老頭了。難道，太子真的說了陛下，他不由喜形于。

眼看局面就要不可收拾，閣三公忙出來打圓場。徐溥著嗓子開口道：“列位莫要焦急，啟奏陛下，依老臣看，此事容后再議如何？”因他年高德劭，弘治帝與諸臣都對他頗為敬重，更何況今日再鬧下去，也未必會有什麼結果。于是，大家都賣他了一個面子，轉了話題。而在下了早朝之后，三公便隨弘治帝了書房。謝遷巧舌如簧，有理有據，引經據典勸說弘治帝幾個時辰。

弘治帝卻就像吃了秤砣鐵了心一般，咬死不松口，非殺李大雄不可。到最后，徐溥力不支，謝遷聲音沙啞，只得告退。而最善謀的李東卻頗覺蹊蹺。他在告退之后，并沒有離開乾清宮，而是去尋了蕭敬。蕭敬因頗有才名，加上事公道，在文臣中名聲一向不錯。他又是弘治帝的近侍，打探消息不找他找誰。誰知，一問之下，得到的結果卻讓他大驚失。

“你說什麼，是東宮那里？！”李東震驚道。

蕭敬沉重地點點頭：“也就是對您，否則這等私泄中的大事，我是萬萬不敢做的。昨晚黃昏，馬永來請萬歲過去，說是太子想見萬歲。到了東宮之后，我們這些奴才都被遠遠打發開，不準近前。只能偶爾順風聽到一些竹之聲。我那時也沒在意，誰知萬歲一出來，命我等去伺候時，他的神就不對，而我今日服侍萬歲起，竟然在枕頭上發現淚痕。”

李東皺眉道：“可知他們昨日做了些什麼？”

蕭敬猶疑道：“想是聽了戲，可是是什麼，我也不知。”

蕭敬在宮墻，不知是常理，可李東在宮外，又居高位，自然是耳聰目明。他立刻出宮，命家人將時興的《萱草記》的節打探回來。他也是歷事三朝的老人了，可以說是看著弘治帝長大，一知來龍去脈后，他立時便知，弘治帝如此反常是為何。這可就難辦了。他在書房來回踱步，直拖到了晚飯時分小兒子來找他時，他還在苦思冥想。

小兒名喚兆同，此時正是玉雪可之時，見父親如此憂慮，不由抱著他的膝蓋問道：“爹爹何時為難，說出來兒為你解憂。”

李東不由一笑，隨即卻心念一，問道：“兒啊，若一孝子，其母為人所害，他當如何？”

兆同不過五六歲年紀，當下卻口齒清楚道：“當為母報仇雪恨。”

李東又問：“那若是仇人已然伏法呢？”

兆同又道：“當哀痛終，盡力孝順母家其他親人。”

李東恍然大悟，連黃口小兒尚有此決心，何況弘治帝，更何況，他還沒有任何母家親人能夠讓他彌補憾。這緒積累多年，只怕秉風雷之勢而發，非是他們能阻攔的。他急急讓人備車馬，他要去見馬文升。然而見到馬文升后，因事涉天家事，李東不好直言，只能以朝中還有其他要務需要老尚書輔弼，何必為一樁小案失掉位。

誰知，馬文升卻鄙夷地看向他：“恕老夫直言，此事事關綱常倫理，怎麼能說是小事！此例一開，孝之一道就了笑話。西涯公，老夫一直以為你只是事較為周到，未想你竟然已將棱角磨平，圓至此，多謝你的好意，老夫只能心領了！送客！”

李東一片好心，辯不得，只得出門來，剛剛回家喝了半盞茶，又聽門人急急來報，說是東宮劉瑾出門，送了一盒東西到焦芳府上。李東手中的茶盞跌落在地，摔得碎，他扶額長嘆一聲：“好一招激將法，完了，全完了。”

不出所料，第二日馬文升在早朝上言辭更加激烈，直說是弘治帝聽信太監讒言，擾朝綱，如若再不聽勸阻，他就要馬上告老還鄉。而弘治帝對此的回應就是，辭折子上的一個準字。連帝師都面臨如此下場，其他人兔死狐悲，哪里還敢再言。殺李大雄與貶斥焦芳的上諭同時發出，這下所有人都傻眼了，究竟是怎麼回事。

這普天之下，明白其中道理的只三人，朱厚照、李月池與李東。

第26章 略施小計鬼神驚

他倒要看看，這個膽大包天，老謀深算的神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文華殿，劉瑾伏在地上，戰戰兢兢，仿佛膝下不是金磚，而是張大口的巨。劉瑾本姓談，因家境貧寒，被太監劉順收養，凈做了太監。在他五十歲以前，經歷堪稱坎坷。他熬到四十歲，才做到了九品芝麻——教坊司大使，掌管樂與，負責宮廷娛樂活。到了弘治元年，為慶祝新皇登基，他排了一出大戲，誰知其中一個戲子竟擅改戲詞，在大典上公然唱出狎之語，劉瑾就被當時還是都史的馬文升參了一本，三法司會審居然判他是死刑。

他四求爺爺告，這才撿回了一條命，被發配到憲宗的茂陵去守墓。活著的皇帝前呼后擁，死了的皇帝實際也就是一抔黃土，劉瑾在孤單清冷的茂陵里呆了整整十年，終于熬到了太子出閣讀書、宦擴招這一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他果斷拿出自己幾十年的積蓄，行賄當時的大太監李廣，這才進了東宮。他憑借自己多年的人生經驗，揣太子的心意，無微不至地討好太子，方至如今的一步登天。

小士：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托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