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晴朗，月明星稀。

    穿布黑的青年抬頭看著漆黑的天幕，沉默了很長時間，才開口問了一句話。

    “今天是幾月幾日？”

    荒山老林，風陣陣，吹得樹葉沙沙作響。

    樹下，

    一個穿灰道袍的年道士正半蹲著，轉過頭，臉上也沒什麽表。

    “臘月二八，快到年關了。”

    黑青年安靜良久，緩緩的點了下頭，“這樣啊。”

    時間過得快的。

    轉眼又是年關，寒冬臘月，偏居一隅，也不知道黃粱外的師弟師妹過的是否還好。

    師兄不在，大概會遇到些難事吧。

    張居正眼簾低垂，心中升起些許歉意和無奈。

    他是有幾分自責的。

    不管師門如何，做大師兄的理應照顧好師弟和師妹，可一年又一年，張居正不開，也沒有機會離開黃粱。

    再等等吧，再等一段時間。

    等師兄忙完手中的事，就出去轉轉，把師弟師妹都帶回黃粱……藏起來。

    “哈~”

    樹下的灰袍年打了個哈欠，漫不經心，也有些懶散和不耐。

    它問長生一脈的那個大徒弟：“還要多久？”

    張居正側頭反問：“什麽？”

    “咱倆從下麵出來，已經有半年多了……你這一路上跋山涉水，星賞月，整個黃粱都走了大半，到底在想什麽？”

    灰袍年微微抬首，麵無表：“如果你是想在黃粱裏找什麽東西，沒必要費這麽大的勁，大可直接問我。”

    黃粱世界的山川河流，星辰轉，甚至是一草一木，一磚一瓦，它都能查的清清楚楚。

    準確的說，

    從古至今，黃粱裏發生的所有事，都印刻在一座無邊無際的黑磨盤表麵上。

    隻要灰袍年想，手指，就能在自己的本上翻開一頁史書，理清因果，溯本尋源。

    它是不死帝兵的靈，黃粱的基；

    也盧無首，過去曆史中出現過的“九玄仙君”和“僵始祖”。

    如今，它又變了一個十幾歲的年道人模樣，明正大的跟蹤監視著黃粱裏唯一的牢犯：張居正。

    這個家夥好像很閑，無所事事，從下麵的間葬界來到了地上的人間。

    他想做什麽？

    灰袍年不大清楚。

    但也無所謂，時間這種東西，在不死帝兵的上毫無意義……不管犯人想做什麽，它跟著就是，沒聽說過有誰的命長，能耗過帝兵的。

    特別是，黃粱磨盤以“不死”為名。

    隻不過兜兜轉轉，漫無目的，年今夜忽然沒了耐心，才出口詢問。

    張居正卻聳了聳肩，搖頭：“我沒什麽想問你的。”

    這個作倒是和山裏的某個小師弟如出一轍。

    “但我有事，想問你。”

    灰袍年拍了拍手掌，從樹下站起，直視著黑青年：“道友能否解？”

    張居正想了想，隻說：“你先問，我合計合計。”

    “？”

    年愣了一下，挑起眉頭，有些奇怪。

    相了這麽長的時日，它自覺已經了解張居正這人了。

    長生一脈大徒弟，為人溫和，與人為善，行事頗有君子之風，從不耍那些小聰明和小手段……還有些爛好人的分。

    問他什麽，他就回答什麽，無心騙人。

    最多也就敷衍一句：“不知道，不清楚。”

    但“我合計合計……”，這幾個字從他的裏說出來，怎麽這麽別扭呢？

    年道士搖了搖頭，沒細想太多。

    它抬起頭，看著那個黑青年：“你的修為境界，越來越低了。”

    從半年前開始，張居正就開始默默跌境，

    從準帝巔峰往山下走，氣息衰弱，神識散離，幾乎是三天跌落一個小境界，十天跌落一個大境界。

    到如今，他的修為隻剩下了薄薄一層，半月前，連基海都封閉堵死。

    表麵上看不出來什麽，

    但此時的張居正，早已不是當初抬手便可鎮不死帝兵的巔峰準帝，更像是一個兩袖空空的低階修士。

    他在凡塵中行走，散盡修為，走夜路都要點燈。

    “這麽做，有什麽必要嗎？”

    灰袍年不覺得是張居正本出了什麽問題。

    這家夥基深厚如海，道心穩固如山，縱觀修行曆史，能和他相比的同境準帝，也找不出一雙手。

    所以就隻有一種可能，是張居正自己手，封印了所有修為，化作低階修士，用雙腳走遍黃粱。

    是吃飽了撐著？

    灰袍年不理解，也不尊重，開口詢問。

    張居正安靜了一會兒，隨意的笑了笑：“我隻是想自己走走，隨便逛逛，在黃粱裏遇一些人，經曆一些故事。”

    年道士問：“有必要自封修為？”

    “有。”

    張居正正說道：“修士的境界越高，能看見的地方就越遠，從前幾丈到方圓百裏，從江河湖海到黃粱諸國。”

    “準帝境，更是一眼就能看到盡頭。”

    年反問：“這不好嗎？”

    “不是不好，是沒意思。”

    張居正搖頭說道：“視野遼闊，看的多，反而更容易瞎眼。”

    “什麽都知道，就什麽都不知道。”

    大師兄像是在胡言語，說的模糊晦。

    但年道士聽懂了他的意思。

    登高而的人，很會有耐心觀察腳下山裏的石頭是什麽樣。

    像聖人修士，習慣了飛天遁地，很會挑燈夜行，走進村子城鎮，聽凡人講瑣碎的俗事。

    “修士修士，修著修著，就越來越沒故事了。”

    張居正不想做一個無趣的人。

    盡管在同門師兄弟妹四人裏，大師兄經常言寡語，半天悶不出一句話。

    但其實，在很久前，他也是一個宗門師兄的時候……還有趣的。

    張居正想四找找，找一找過去的自己，找一找那個從夢宗離開的“天才師兄”。

    灰袍年垂首歎氣：“我理解，你封印自己的修為，是吃飽了撐的。”

    “但你他媽……為什麽連我的修為也封了？”

    年額頭輕跳，冷笑著反問：“我招你惹你了？”

    張居正笑著，說：“我怕死啊。”

    “封了修為，怕你在背後下黑手。”

    這個理由，還真沒辦法反駁。

    年沉默不語。

    張居正還說：“也沒讓你跟著我，你要是不願意，可以回地下自己玩兒去……離我遠點，離帝兵本近些，修為就都回來了。”

    他想甩了它，但它不願意，因為它約猜到了，這個家夥到底在做什麽。

    ……

    有人化凡，曆紅塵，

    然後，渡帝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