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浦輕手輕腳放下荔枝，又很輕很慢地坐在旁邊的一把椅子上，靠著玩手機。中間看了好幾次，也沒醒。

玩了半個鐘頭，他聽到泣聲。李輕鷂的臉趴在胳膊里，臉上掛著淚，在夢中嗚咽。陳浦著那皺得仿佛永遠解不開的眉頭，還有紅了的眼角，心中第一反應，是長長的嘆息。

別魘著了。他這麼想著，過去輕敲的桌面。

他今天來找，並不是為了送荔枝。

為兄長、上級和同事，有些事，他之前糊裡糊塗。現在既然看明白了，就必須跟談清楚。

——

李輕鷂一點也不想再面對過去的人和事，可這一周，先有同學聚會，後有馬君鴻生日邀約，雖然拒絕了，卻看到了駱懷錚充滿商業氣息的朋友圈。這令心頭再度發梗，一整天都懨懨的，才跑來加班。

自己都不知道什麼時候累得睡著的，又夢到了從前，混沉痛，無可逃。當睜眼醒來，看到陳浦在燈下著自己，眼神容。那一刻，李輕鷂的心底湧起一溫暖的緒，覆蓋了夢所殘留的絕痛楚。

就知道，陳浦總是會對心的。

很早很早以前，就從哥哥裡知道了，陳浦是個什麼樣的人。

不過陳浦接下來的話，冷冰冰的，不帶一點平時泛濫的心，說要跟「聊聊」。

李輕鷂收拾好桌面，不不慢站起來，說：「行啊，帶路吧。」

陳浦單手拎著那箱沉甸甸的荔枝，另一隻手進兜，低頭走在前面。李輕鷂雙手兜，沒什麼表，走在後面。兩人隔了半米遠。他路上不開口，也就不找話說。

陳浦找了家常去的燒烤店，尋了張角落裡的桌子，他還嫌離別人不夠遠，把桌子又往外搬了兩米，再拉兩把椅子過來。李輕鷂一直安靜瞧著他忙活。

店員過來了，陳浦讓李輕鷂先點，李輕鷂不接，平淡道：「隨便。」

陳浦就點了幾手，又按照上次的喜好，點了玉米粒土豆片豆角等等，再問店員：「有沒有大麥茶。」店員說沒有，陳浦就對說：「先坐一下，我去買。」

李輕鷂：「嗯。」

這回應該是沒促銷，他沒有拖2L大瓶裝回來，只拿了兩個500毫升的，一瓶，他一瓶。

兩人終於坐定。

李輕鷂擰開飲料喝了一口，說：「說吧，想聊什麼。」

陳浦沉默了幾秒鐘。這和他設想的不太一樣。

他為的直線領導，又是長輩，本想嚴肅地跟進行一次思想通，指出在工作、人際方面一些不合適宜的做法，以及……個人方面可能存在的危險因素。他理應占據這場談話的主控權。

可一路走來，他不知不覺就幹了這麼多活，只想著讓吃得舒服聊得盡興。此刻，小他幾歲的初級警員李輕鷂就這麼神態平淡地坐他對面，單手拿著他奉上的飲料瓶，另一隻手很隨意地搭在旁邊空椅背上，仿佛正耐著子等他發言。

陳浦定了定神，趕走腦海里這些七八糟的念頭，說：「有幾個問題要問你。」

李輕鷂抬抬下，覺得他今天實在墨跡。

陳浦緩了緩那憋挫勁兒，說：「不是朋友閒聊，是工作談話。」

李輕鷂這才坐直了，放下飲料：「好。」

陳浦著清清凌凌的眼睛，剛開始他總覺得這雙眼睛不知人間愁苦，現在才明白不是這樣。

「你和駱懷錚，以前是什麼關係？」

李輕鷂答得乾脆：「前男友。」

「近幾年，你們有沒有聯繫過？還有沒有糾紛和利益往來？」

李輕鷂盯著瓶中飲料，答：「沒有，唯一一次聯繫，你也看到了，是上周末同學聚會。早已經沒有任何糾紛和利益往來。」

陳浦擰開飲料瓶，喝了一口，出今晚第一個笑容，說：「公事公辦，不要介意。」

李輕鷂著他笑得出的白牙，嗤了一聲說：「別說廢話。」

陳浦斂了笑，又問：「你們過去的關係，會不會影響你對相關案件的偵查態度和判斷？你明白我在問什麼。在我心裡，沒有人比李謹誠更重要，包括你。駱懷錚與李謹誠的失蹤目前看來沒有關係，將來萬一有，我就會查他。所以我一定要問清楚。」

李輕鷂抬眸著他背後的市井煙火景，平淡地答：「好巧哦，我也是。沒人比我哥重要，當然也包括你。任何人和事都影響不了我的決心。」

周遭一片喧囂，燈明暗錯，煙火溫熱薰染。

兩人朝著對方，放完相似的狠話，隔著張桌子，無聲對。

最後還是陳浦先偏頭看向一側，黑短髮下的白皙耳垂，著尷尬的微紅，臉卻淡得很，揚聲催道：「服務員，我們這桌菜快點。」

燒烤終於上了一波，陳浦先吃了五串打底，李輕鷂也吃了兩串，他才又開口：「行，這事達一致，就算過了。我們再談談你的人際關係。」

李輕鷂抄手抱：「我的人際關係，理得還不夠完嗎？」

陳浦心道，完，太完了。可就是這完，如今才令我意識到，那不是真實的你。

「沒有人跟你說過嗎？」陳浦緩緩地說，「李輕鷂，你的笑，其實很假。從上班第一天就是。」

第18章

李輕鷂角的笑，慢慢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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