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了頓，眼底的笑意越發譏誚，「還是說，陛下好了傷疤忘了疼，忘記自己當年是為何先帝罰去西苑的？這三年，難道陛下就一點沒有悔過，還打算將這邪發揚大不？！」

此言一出，所有人心肝都要嚇碎，摳著地面越發矮下，抖風裡頭的枯葉。

姜央亦驚得不輕，直著眼睛瞧太后，像是不認識了一樣。

這是被衛燼祭酒一事急，口不擇言，開始互相揭傷疤了啊！三年前那樁舊案，那樁舊案……

細又尖銳的疼痛刺心間，姜央由不得握了大袖下的十指。

先帝晚年龍欠安，雖無甚大病，可小病卻不曾間斷。所幸太醫院人才濟濟，一直幫他細心調理著，也沒出什麼大問題。直到那日上林苑行獵，先帝不慎墜馬，明明沒有傷及本，卻是藥石罔效。人時而昏迷，時而清醒，反反覆覆總也不見好，有幾回甚至連脈象都不著。

這病來得古怪，太醫都束手無策，先帝心中甚為惶恐，聽信姬家人讒言，認定是有人行巫蠱之刻意加害，使人徹查。只要挖出可疑之，方圓五里的人，無論緣由，一律下昭獄行炮烙之刑。

那幾日，帝京甚至都沒出過太。

大家為保家命，互相攀咬誣告，昭獄、刑部大牢、甚至連大理寺監牢都人滿為患，冤死者不下萬人。以致於風波過後許久，夜裡帝京街頭仍能聽見斷續的哭嚎聲。

後來民間尋不到，鐵鍬又直指皇城，終於在東宮一株海棠樹下，挖出了那個桐木人偶。

一夜之間，帝京城中最明亮的年淪為過街老鼠，人人得而誅之。

一樁樁罪名敲定，什麼目無君主生父，自私狠毒，為權勢不擇手段……那數萬人的冤，也一併扣在了他頭上，泰山般得他不過來氣，連分辯的機會都沒有，就被判了死刑。

後來，也離他而去，他了孤家寡人。

再然後，連最疼他的母親也自盡於坤寧宮，留親筆書一封，願以己命抵他一命，這才先帝容，大發善心撤回賜死詔書，只囚他於西苑，每日在鞭刑中靜思己過。

有冤無申，有苦無訴，有父還似無父……

這樣的三年，該是多麼難捱啊？

姜央由不得閉上眼，不敢再想。

霾雲流涌而來，才剛還晴空萬里，轉眼便沉一片，過往的風都有了幾分刺骨的味道。

落葉沾了湖水，被風裹挾著穿行過柳葉間，停在衛燼底靴邊。水珠微卷的葉邊兜在裡頭，瑟瑟搖，倒映出他一張鷙的臉，角略略牽起笑，眉宇間卻滿是肅殺之氣。

太后還在挑釁：「怎麼？哀家中痛楚，啞了？還是說這份厚禮，本就是你讓送給哀家的？先帝果然沒說錯，你本就是個無君無父的冷惡魔！」

啪

衛燼一腳踹翻面前的桌案，拳朝太后走去。

石驚玉忙攔在他面前，擰著眉，聲勸告：「萬萬不可！是在故意激你。眼下人偶之事已經鬧出來了，局勢本來就對咱們不利，倘若你再這般衝行事，原本無罪也得坐實了罪。太后若真有個意外，姬家絕對不會善罷甘休，到時輿論蔓延，你要如何自？眾口鑠金啊！三年前的教訓還不夠嗎？」

這些道理衛燼自然都懂，然而是人就有自己不可的逆鱗，只要及，再理智冷靜的人都會發瘋。三年前那樁舊案，就是他心底一道諱莫如深的疤，誰誰死。

憑誰願意被仇人取笑，自己是個被親生父親拋棄的人呢？

「讓開！」衛燼牙裡蹦出字眼，抬手推他。

急火攻心的人，都會從心底出一難以抗衡的力道，饒是石驚玉武藝湛，此刻也額角掛汗，顯出幾分力不從心。

眼見就快攔不住，衛燼指尖忽地一抹牽絆住，輕飄飄的，都沒用幾分力道，卻真他停了下來。

「別這樣。」姜央仰面他，柳葉眉微垂，清潤的眸子裡盈滿擔憂，薄紗般將他溫包裹。

那一刻，便是心頭有萬般戾氣，也都化作了繞指。

深嘆一口氣，衛燼平定心緒，腦袋，道：「好。」語氣帶著幾分寵溺，連他自己都沒覺察。

石驚玉「噝」了聲，抱著雙臂狠撮出一地皮疙瘩，心底直翻白眼，早知人家一個眼神就能他化干戈為玉帛，自己作何白費這半天力氣？

太后見沒激到人，心裡難免失。但沒關係，這次是占理，就算不能扳倒衛燼，能弄死個姜央，衛燼也嘗嘗自己失去至親至的痛苦，也盡夠了。

抬手一整襟，又發難道：「姜姑娘攔著陛下，可是已經打算認罪了？」

姜央輕笑，幾步上前，護到衛燼面前，不急不躁地揖了一禮，「太后娘娘這般肯定是臣有意加害於您，那敢問，臣明知行巫蠱之事是死罪，為何不地來，而是這般直接大膽地將這人偶充作賀禮，以自己的名義送給您，都不加遮掩？這不是擺明了送死？太后娘娘，這世上不是每個人，都同長公主殿下一般敢作敢為。」

周遭應聲響起幾道忍的低笑。

這話說得可真夠損的，還敢作敢為？分明是指著太后鼻子，罵這世上只有兒才會這麼蠢，直接把罪證明晃晃地送到敵人手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