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都能怪到上,可真夠不要臉的,姜央不屑地腹誹,斜了他一眼,自顧自去到桌邊。
晚膳已經擺好,熏鴿,白玉豆腐,銀耳湯……全是姜央喜歡的。尤其是那碟羊羔,因偏好甜口,膳房特特為把醬調得偏甜,每片都刷得油發亮,甜香四溢。
才一聞見味兒,姜央便不由自主咽了咽嚨,拿起象牙筷夾了片送到裡,由衷贊道:「這羊不錯,味道都進去了。」
某人卻不這麼認為。
也不知是被剛剛那句「勉勉強強」打擊到了,還是真不喜這羊,他一袍子在對面坐下,嘗也不嘗就說:「菜早就上齊了,放到現在都沒了熱乎氣,味道多都有所欠缺。你若是住近些,早點來,能吃上更好的。」
姜央狐疑地覷他一眼,沒說什麼。菜吃咸了,抿了口酒,咋舌:「酒也香的。」
「酒跟菜一樣,熱乎勁兒過了,味也就淡了。你要是住得近些,就能早點來嘗嘗正宗的酒香。」
「你今天抬槓抬上癮了?」姜央嘖了聲,眉心擰起個淺淺的疙瘩。
這傢伙雖說子強霸道了些,但也不至於連這些細枝末節都要斤斤計較。今兒是怎麼了?
「還在為昇平的事生氣?」歪下腦袋,狐疑問。
衛燼隨即張了張,分明就是有話要說,可對上茫然的眼,又閉上了,偏頭瞧向窗外。
須臾,他小眼神又飄回來,似結著丁香般的幽怨,在臉上逡巡一圈,沒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又沉著臉轉回去,繼續看他的風景。那傷春悲秋的小模樣,竟像是在鬧閨怨。
可他鬧哪門子閨怨?
姜央更加惶,叼著筷尖琢磨。
自進門起,他就三句不理「住得遠」。銅雀臺離太池的確有些遠,但絕對算不得偏,畢竟當初是他親自在宮裡轉了半個月,為心選中的地方,日常出行吃住都極是方便。與別宮相比,都可以自信地對它們說:「不過如此。」
況且今日也沒吃到,他也不是個會因為等太久,就喋喋抱怨個不停的人。
這些都不是原因,那會是因為什麼?
腦海里有什麼一閃而過,姜央腔子裡跟著蹦了蹦,輕咳一聲,放下筷子,飄忽著眼反問:「陛下覺得我住得太遠,那……住哪兒算近呢?」
衛燼彎了彎,終於有了笑模樣,也咳嗽一聲,卻還是不看,繼續盯著窗外一株垂柳,若無其事地說:「養心殿離哪兒都近,地方夠大,屋子也多。」
頓了下,他斜一眼,補了句,「你會喜歡的。」
果然……
姜央忍不住要笑,真真是個彆扭的人!說他磨嘰吧,他早幫你選好了地方,就在他自己眼窩子裡,走哪兒都能看見;可說他霸道吧,他偏又不肯直接問,非要跟你迂迴打太極,讓你自己個兒發現,再主去問他。
早上在養心殿也是這樣,無論怎麼問,他是不肯直說。現在大約是想讓瞧出養心殿比銅雀臺好,心了,主提出想搬過去,而非他希搬過去吧?
什麼人吶!
姜央嗤之以鼻,原本那些已經熄滅的好勝心,春風吹又生了。端起酒盞在手裡把玩,反客為主道:「陛下的意思,是想讓我搬去養心殿?」
此刻太已完全落山,月清輝滿撒人間。畫舫悠悠在湖面,水混著月飄搖進了窗,裝點了眉眼。影下睫長而,眼尾微揚。象牙筷點著瓣,上頭猶沾,更顯櫻潤,貝齒瑩白,小舌半半現,原本溫婉恬淡的長相,竟橫生出幾分風萬種的態。
衛燼由不得瞇起眼,執筷的手都微微抖了抖。
小丫頭可以,比白天長進不,知道用人計了。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想從他裡套話,還是了些。
閡眸定了定神,他放下筷箸,淡笑道:「阿寶多慮啦。」
此言一出,姜央果然怔住。
阿寶,是閨中的小字。
不是爹娘取的,而是他取的。
那時京中都盛行給姑娘取小字,姜凝就有一個,「濯纓」,出自「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纓」。寓意極好,雖然聽著跟姜凝本人沒有半點關係……
但姜央還是羨慕。
可父親始終沒有給取小字的意思,每每喚,要麼直呼其名,要麼就喊「大姑娘」,聽不出任何親昵。
衛燼見難過,說給取一個。當時高興壞了,想著這位業六藝、才備九能的太子爺,取出來的的名字,怎麼著都該比那武夫父親好,結果他就來了句「阿寶」。
不是出自《詩經》《楚辭》,也不是出詩作佳賦,就這麼一個簡單的「阿寶」。
跟宮人的名字一樣。
分明就是在戲弄!
氣急了,怎麼都不肯要。他反倒來了勁兒,見了面就喊「阿寶」,一喊就停不下來了。
「你、你不許這麼喊了,知道嗎!」姜央猛地站起,沉著臉警告他。悄悄往艙門外睇了眼,確定沒人聽見這可笑的小字,小小地鬆了口氣。
衛燼卻不聽,捧著臉看,「阿寶阿寶阿寶」地一遍遍喊,不厭其煩。
姜央手捂他,他一後仰,輕鬆躲開,眼裡掛著壞笑,喊得更加起勁。
甲板上傳來腳步聲,有人來上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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